第51章
阿嬋好奇道:「三老闆是誰?」
白衣人很艱難的將目光從阿嬋的面容上移開, 他垂下眼眸,就像是眼睜睜的看著一件絕世珍寶已然被旁人握在手中的澀聲道:「三老闆便是關東萬馬堂的主人。」
阿嬋不解道:「那他為什麼是三老闆?」
「……只因三老闆的兩位兄長,都已經不在了。」
少女似乎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不禁低呼了一聲,「啊……對不起。」
她似乎有些歉疚,因而後續的疑問也禁不住的放輕了聲音, 「可是……我們不認識什麼三老闆,也不知道什麼關東萬馬堂,他為什麼要請我們喝酒呢?」
這個問題讓白衣人微微一怔, 他似乎沒有想過,江湖上居然有人會不知道關東萬馬堂。
見狀,葉開微微一笑, 解釋道:「我這妹子自小被長輩們養在小樓里,不大清楚江湖上的事情。」
阿嬋這才愣了一下,她抱著他的手臂, 小聲問道:「關東萬馬堂很有名?」
「豈止是關東萬馬堂有名, 」葉開看著她笑道,「你可知眼前這人是誰?」
阿嬋睜著一雙秋水明眸,十分配合道:「是誰?」
「若是我沒有猜錯,」葉開望著那白衣人, 含笑道:「閣下想必就是二十年前已名動江湖的『一劍飛花』, 花滿天。」
二十年前?
阿嬋默默的計算了起來。
十年前是李尋歡和阿飛的時代,再十年前,則是沈浪和王憐花的江湖——那麼二十年前……這麼一算, 這個花滿天,是沈浪的年代成名的老前輩?
但阿嬋見過許多所謂「名動江湖」,實際上卻不堪一擊的傢伙,更何況,要說劍客,當今天下誰又能與她的師父飛劍客爭鋒?
因此少女反應平淡,只是禮貌而客氣的朝著花滿天微微一笑,「原來是花前輩。」
花滿天隱姓埋名,在這萬馬堂中已有十六年。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也甚至有些享受這種隱瞞身份,而時常會被人輕視的感覺——因為那會讓他心生一種隱秘的優越感,一種耍弄對方,可以將他們看做一群傻瓜的優越感。
而知道他身份的人,大多都顯得十分驚訝,驚訝他居然甘心在這萬馬堂里做一個下人,也因此對萬馬堂的實力格外忌憚。
他的存在襯托著萬馬堂的高手如雲,而萬馬堂的藏龍卧虎,也顯得他越發令人摸不清深淺。
他們彼此依存,互相成全。
即便是葉開,也表現出了對他的尊重,可這少女,卻顯得如此不以為然。
花滿天的臉色已然有些難看。
葉開卻知道阿嬋跟著天下第一劍客長大,自小身邊之人,無一不是名滿江湖的豪俠,自然對這位「一劍飛花」,難以生出什麼敬佩之情。
他轉移話題道:「不知萬馬堂有沒有好酒?若是不能大喝特喝,我是不去的。」
花滿天道:「萬馬堂藏酒三千石,閣下盡可放懷痛飲。今夜定當可以喝個盡興。」
「既然如此,你們就算不要我去,我今夜也是一定要去的。」葉開笑道:「可你既然已經請到了我,為什麼還是不走?」
花滿天苦笑道:「因為我還有一個人,沒有請到。」
這時,花滿天的目光已經移向了葉開的身後。阿嬋與葉開一起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路口,傅紅雪正站在那裡。
他依然一襲黑衣,神色冰冷,卻又好像與昨天有些什麼地方略顯不同。
阿嬋的面上露出了喜色,她拉著葉開,開心道:「是傅紅雪!」
見她如此驚喜,葉開看著傅紅雪,發現傅紅雪也正凝視著他。
他禁不住對著花滿天嘆了口氣道:「怪不得你請不到他。看來他非但不願請別人喝酒,也不願別人請他喝酒——想要打動這種人,可只有一種法子。」
阿嬋與花滿天便忍不住一起望向了他。
阿嬋好奇道:「什麼法子?」
葉開道:「這種人,你只有讓他自己想去,他才一定會去。到時候,就算你不請他,他也非去不可。」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朝著傅紅雪大步走了過去。
阿嬋鬆開了手,放他離開。她凝望著他的背影,神色中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隱秘驕傲。
她看見葉開走到了傅紅雪的面前,聽見他神秘的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傅紅雪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你是什麼人?跟我有什麼關係?」
葉開笑了笑,道:「你若想知道,今天晚上就到萬馬堂去,我告訴你。」
他總是很有辦法。
對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葉開都有法子應付。
所以他說完這句話后,便走回了白衣人的面前,微笑道:「他今天晚上,一定會出現在萬馬堂。」
而阿嬋的視線已然落在了傅紅雪的身上,她突然道:「我要跟他一起去。」
阿嬋是葉開在這世上為數不多毫無辦法的人。
他看了她一眼,只能說道:「你若不聽話亂跑,我便寫信給你師父。」
阿嬋卻神氣道:「我才不怕。要是讓我師父知道你找到了我,卻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你看我師父會不會怪你?」
葉開無奈道:「這麼說,你竟已把我變成了你的同黨?」
「不是我把你變成了我的同黨,是你自己願意要當我的同黨,」這少女抿唇一笑道,「是不是?你也不願我被我師父接走,因為你也想同我多待在一起。」
「既然我想要同你多待在一起,又怎麼會放你去找傅紅雪?」
「因為就算我去找傅紅雪,我們也算是在一起玩的呀。」阿嬋理所當然的就這樣把他們的關係,劃定為了玩伴,「可是我們若總在一起,我豈非妨礙你去找別的樂子?」
葉開凝視著她,緩緩問道:「什麼別的樂子?」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去的那個地方,是不是有一位翠濃姑娘?」阿嬋微笑道,「這邊城的人都說,她是世間第一美人。」
葉開嘆了口氣,喃喃道:「那隻因他們見過的美人還是太少,尤其是,他們之前都不曾見過你。」
「那又怎樣?你見過我,也沒見你為我茶飯不思呀,」阿嬋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我知道你有過很多女人,也很喜歡在女人的床上過夜。可若是我在,你就得一個人睡覺,豈不是很可憐?」
她瞧見傅紅雪已經走遠,連忙跟了上去,卻又回頭朝著葉開關心得囑咐道:「就這麼說定啦——我要一個人去玩玩了!葉開師兄——你要回去把早飯好好吃完,不許不吃東西——我們晚上萬馬堂見!」
花滿天忍不住道:「閣下為何不攔住她?」
而葉開看著她的身影天真活潑的輕盈遠去,無奈的嘆了口氣,「一個女孩子若是想要到一個男孩子的身邊去,又有誰攔得住呢?千里駿馬一定性烈,絕世高手大多有些怪癖——尋常的美人都已經很難約束,又何況是如此美麗的女孩子?」
花滿天便笑了。他得不到阿嬋,於是在看見旁人也被她丟下時,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快慰。
他友好的推薦道:「也許閣下真的該去找找翠濃姑娘。因為我聽說她不僅是個美人,還是個很溫柔,很聽話的美人。」
葉開卻道:「你沒有聽見她剛才說的話?」
花滿天微微一愣:「什麼?」
「她已知道我有過很多女人,也知道我喜歡在女人的床上睡覺。我若是真的再去找翠濃姑娘,豈不是故意要惹她生氣?」
「你怕她生氣?」
葉開嘆了口氣,道:「怕的厲害。」
「可她似乎並不怕你生氣。」
「就是因為我怕她生氣,她卻不怕我生氣,我才更不敢讓她生氣。」葉開看著花滿天,問道:「這道理你懂不懂?」
花滿天並不懂。
他不曾有過這種畏懼,卻能夠理解——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來說足夠重要的時候,那種重要就經常會變成一種懼怕。
花滿天不禁嘆道:「這種人豈不是很可憐?」
「有情人豈不是都很可憐?」葉開微笑道,「有時候,我覺得無牽無掛最是輕鬆,可有時候,我又覺得,人若是沒有一點牽挂,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花滿天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可我看那位姑娘似乎不懂。」
「你覺得她不懂?」葉開悠悠道,「你猜她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
花滿天不願將那位天女一般的少女想的太有心機,他說:「她看起來天真懵懂,似乎是個還不懂事的孩子。」
葉開便笑道:「所以我也在時常會問自己,她到底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得不懂?」
「你也不知道?」
葉開輕嘆一聲:「我也不知道。」
他看著阿嬋追著傅紅雪一起離開的方向,緩緩道:「我能夠猜到大多數女人的心裡都在想些什麼,這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可我縱然是只活了九千七百年,已修鍊成人形的老狐狸,也很難看清她在想些什麼。」
「你只看不穿她一個人的心?」
葉開微微一笑:「也許正因為我只猜不到她的想法,所以我才對她如此感興趣。」
而那位看似天真無邪,卻連葉開這老狐狸都猜不透的少女,此刻正不遠不近的綴在傅紅雪的身後。
她做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而戈壁荒漠,要比冰天雪地更好走一些,她這次跟著的少年,也比上一次跟著的少年更容易綴著一些。
因為她上一次跟著的少年不喜歡有人跟著,而這一次她跟著的少年卻並不在乎。
——他本就是活在另一個世界中的。
他的目光彷彿十分珍貴,無論你是死是活,他都絕不肯隨便看你一眼。
傅紅雪知道有人在他身後,但他並不在乎。
當他不在乎的時候,他就完全看不見自己不在乎的東西。
他只在乎他手中的刀,還有他心中的仇恨。
阿嬋也不說話,就只是這麼默默的跟著他,一起往前走。
她明亮的眸子好奇的打量著傅紅雪的背影,似乎對他非常好奇,也非常想要了解他。
而一旦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又或者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感到好奇,想要了解,那麼他們最後就難免要生出感情。
但傅紅雪看起來毫無感情。
在這碧天之下,黃沙之中,人類顯得如此渺小。
而風沙之中,在空寂無人的曠野之上,有人相伴而行,即便沉默不語,也自有一種溫情安慰。
可傅紅雪的面容依然宛若冰雪塑成,沒有一絲一毫軟化的痕迹。
但這種無聲的安靜很快便被打破了。
在漫天黃沙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點紅影。
一位紅衣少女騎著一匹胭脂紅馬,流星一般的沖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試試看能不能恢復每天早上八點更新!
花滿天:我跟花滿樓並沒有任何關係……
葉開: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傅紅雪: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什麼都看不見……
馬芳玲:我來送助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