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們開始往回走。


  在跑了這麼遠之後, 徒步再走回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傅紅雪可以, 但阿嬋看起來卻不可以。


  他拉著她的手, 慢慢的走了一會兒后,便要停下來讓她休息。


  他也問她累不累——比起開口說話, 傅紅雪更擅長用行動來表現。所以他只是抿緊了嘴唇, 好似在責備自己。


  責備自己為什麼要帶著她縱馬疾馳, 跑得這樣遠, 這樣累。


  不過,好在他們往回沒走多久,就遇見了葉開。


  誰也不知道葉開是怎麼在茫茫夜色中找到他們的蹤跡的。這個人似乎有著很多神奇的本事,總能做到常人做不到,也想不到的事情。


  他騎著一匹馬,還帶著一匹馬。


  在瞧見傅紅雪和阿嬋的時候, 猛地鬆了口氣。


  他的目光在阿嬋那略顯凌亂的頭髮和衣服上停頓了片刻,還沒開口詢問什麼, 阿嬋便已經露出了驚喜的笑容,迎了上去:「師兄!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見她神色模樣並無不妥, 葉開心中一松。他微微一頓, 只笑道:「因為我是你師兄啊。」


  他與往常一樣與阿嬋言笑晏晏,卻很快便有些驚訝的發覺,傅紅雪正在狠狠地瞪著他。


  他以往冷漠的眼睛, 如今充滿了某種炙熱的情感,而面對著他的時候,那些炙熱的情感就統統化作了灼熱的怒意。


  ……怒意?還是妒意?

  阿嬋和傅紅雪……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察覺到了這一點改變的時候, 葉開忽然覺得嗓子有些乾渴,他有些想要喝酒。


  他並不像他師父那樣喜歡酒,他喝酒,只有在很開心的時候,或者是很不開心的時候,才會想喝。


  而現在他並不開心。


  他們三人略有些沉悶的騎上了馬,傅紅雪單獨騎上一匹,而葉開將阿嬋攬在懷中,同乘一匹。


  半路上的時候,葉開懷中的少女便倚在他的胸前,安然睡去了。


  於是兩匹馬都慢下了腳步,幾乎是悠然散步般的緩慢,一直安靜的走了許久許久,才回到了小鎮上。


  而那天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情。這邊城小鎮,竟也能如此驚心動魄,實在讓人意外。


  阿嬋趴在小樓樓上,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冷眼看著這風雲變化。馬空群,馬芳玲,沈三娘,雲在天,花滿天,翠濃,丁求,樂樂山,蕭別離……


  他們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撲朔迷離。


  可對阿嬋來說,馬空群就是萬馬堂的主人,馬芳玲和沈三娘就是他的女兒和女人,雲在天和花滿天是曾經很厲害的高手,如今是馬空群的屬下,翠濃是這邊城的花魁,蕭別離是這小樓的主人,丁求和樂樂山是神出鬼沒的武林高手,單純得很。


  他們的秘密對於外星人來說毫無意義,所以只要每日有地方睡,有東西吃,外星人就只是一個觀察者。


  那些令人頭疼的陰謀詭計,自有葉開和傅紅雪去操心。


  她聽葉開說,當初一起做客的幾人,飛天蜘蛛最先死掉,緊隨其後的便是慕容明珠及他的八個手下,還有樂樂山的失蹤。


  然後,他又在小樓里發現了金背駝龍丁求的蹤跡,他要求葉開殺了馬空群,若能成事,便付給他三萬兩黃金。


  然後,萬馬堂便又無聲無息的,一夜之間死了十八個人。


  那不是葉開做的,也不是傅紅雪做的。


  除了二十年前的仇家之外,似乎還有一撥人,在渾水摸魚的打著復仇者的幌子,想要逼走馬空群。


  可是,馬空群似乎已經知道,兇手究竟是誰了。


  他殺了雲在天和花滿天。


  這是兩個內鬼。


  他們想要製造出神刀堂的後人來尋仇的假象,以此逼走馬空群,好接管萬馬堂諾大的基業——甚至連慕容明珠與樂樂山他們,都是這內鬼找來,混淆視線,迷惑馬空群的。


  可惜他們卻沒想到,馬空群的仇人真的找來了。


  在除掉了兩位內鬼之後,如今馬空群已經能夠確定,自己真正的仇人,就是傅紅雪。


  而在與傅紅雪徹底了斷之前,他先趕走了沈三娘。


  或許不能說趕走,而應該說——他放她離開。


  他原本是應該殺了她,也可以殺了她的。


  她是白天羽外室花白鳳的妹妹,也就是傅紅雪的小姨。許多年前,她為了打探消息,伺機復仇,而隱姓埋名,來到了馬空群的身邊,委身於自己的仇人。


  可誰知從一開始,馬空群就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目的。


  翠濃為她通風報信,所以馬空群讓沈三娘帶著翠濃一起走。


  她們幾乎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但這並不能讓沈三娘感到高興。


  多年來的隱忍蟄伏,原來仇人從開始就知曉一切。她這些年來的忍辱負重,一瞬間都彷彿變成了一場笑話。


  可他為什麼不殺了她?

  難道他真的愛她?

  沈三娘的心忽然感覺一陣刺痛。


  她本不該有這種感覺——因為馬空群是她的仇人,是殺了她姐夫的仇人。


  可是,無論他以前做過什麼,他對她這個人,卻並沒有虧負。


  並不是他要欺騙她,其實是她要欺騙他。


  她知道自己不該再想下去,因為再想下去,她就會開始動搖,開始懷疑,開始猶豫。


  但人總是人。


  人總有人的感情、矛盾、和痛苦。


  也許,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過來。


  離開萬馬堂的時候,沈三娘一路都沉默不語。


  她們來到了小鎮,路過了小樓,而在小樓的大廳里,傅紅雪正在吃著早飯。


  他租的那間屋子原本是提供早膳的,可是阿嬋卻拖著他一起來吃。少女並不挑食,並且喜歡吃的非常豐盛。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小籠包,大饅頭,粥,油條,甚至豆花,每一種的口味都非常好。但阿嬋沒有在他身邊,因為剛才她上樓去拿傅紅雪之前給她的黑色外衣了——她已經將那件外衣仔仔細細的漿洗晾好,收起了許久。


  傅紅雪便單獨一人坐在大廳里,慢慢的吃著,慢慢的等著少女下樓。


  他蒼白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他垂著眼眸,冰冷的眉眼已然柔和了許多。那神色,簡直讓沈三娘心驚他究竟還記不記得,他們是來複仇,而決不能享樂的。


  他們為了復仇這件事情,已經等待了許多年,許多許多年,而若是這一擊不能得手,以後就恐怕再也沒有機會。


  她在他剛來這邊城時,把自己奉獻給他,讓他從一個孩子變成了一個男人,也都是為了復仇。


  為了復仇,無論做什麼她都覺得是應該的。


  可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


  她的身份早已經被拆穿,她已經沒有再做下去的必要。


  她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和傅紅雪之間曾有那麼一段關係——尤其不能讓他自己知道。


  站在陽光之下,沈三娘忽然覺得自己很噁心。


  但她不能就此離開——她雖然已經做不了什麼了,卻還能讓別人去督促傅紅雪不能鬆懈。


  復仇原本就絕不是一件能夠半途而廢的事情。


  兩方之中,必須有一方先死,才能畫上句號。


  所以翠濃朝著傅紅雪走了過去。


  她未施脂粉,只是淡掃蛾眉,長得並不能說是十分美麗,卻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和一張靈巧的嘴。


  她有一種嫻雅的氣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便自然有一種醉人的風姿和氣質。


  這邊城之中,不知多少人為了見她一面,搏她一笑,而一擲千金。


  可是傅紅雪卻未曾朝著她望去一眼。


  直到她坐在了他的對面,語氣溫柔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見我嗎?」


  傅紅雪的身子這才僵硬的給出了反應。


  因為他聽得出這個熟悉的聲音——在夜晚,這聲音溫柔而又嬌媚,與他纏綿過好幾次。


  這也是一種訓練的方式。


  沈三娘原本想要用自己的身體,將傅紅雪從葉開口中的第一種人,訓練成第二種人。


  到了那個時候,傅紅雪才算是免疫了女人這個最恐怖的弱點。


  因為從未接觸過女人的男人,或許可以堅守一時,但若是被人打動,就也容易萬劫不復。只有擁有過無數女人的男人,才可以堅守一世,絕不會輕易動搖。


  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成功——她原本打算讓自己成為他的第一個女人,然後讓翠濃成為第二個。


  一旦生命中的女人不再唯一,那麼往後所有的女人都不過是數量多寡的區別,而不會有人再過分獨特。


  但現在計劃有變,沈三娘不願意再出現,翠濃就成為了他的「唯一」。


  想到他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再去接觸別的女孩子,沈三娘沒什麼表情的想到,翠濃往後,一定會在他心裡佔據最重要的位置。


  大廳中,傅紅雪也終於抬起了頭來。


  他看著翠濃,而翠濃也正微笑著凝視著他。


  「你瞧,你現在已經看見我了。」


  她笑的很可愛,很動人,傅紅雪卻沒有說話。


  他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後垂下了眼眸,望向了自己手中的刀。


  幾天之前,只要想到她,這個黑暗中的多情少女,想到她溫柔而輕巧的手,溫暖而潮濕的嘴唇,秘密而甜蜜的**,發燙的**,他就感覺渾身都在燃燒,可如今,他卻能很冷靜的問道:「你為什麼會出現?」


  翠濃微微一愣,似乎覺得情況與沈三娘告訴她的有些不同,但她仍然不動聲色的微微一嘆道:「因為,情況已經變了。」


  「什麼情況已經變了?」


  翠濃道:「萬馬堂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就在這時,彷彿是為了證明她說的所言非虛,小樓外健馬長嘶,公孫斷魁梧雄壯如山嶽一般,從馬上躍了下來。


  沈三娘的臉色霎時變了。


  馬空群可以放她走,但公孫斷卻不會放過她——他不會放過任何背叛了馬空群的人,尤其是馬空群的仇人。


  因為他的仇人,也是公孫斷的仇人。


  她匆匆的奔入小樓,藏在了翠濃的身後。


  可已經來不及了。


  公孫斷已經瞧見了她,他怒吼一聲,便大步朝著翠濃疾走而去,見她不肯讓出身後的沈三娘,這粗暴的男人頓時揚起了蒲扇般的大手,就要狠狠摑下。


  「滾開!」


  可就在這時,一柄刀卻穩穩的擋住了他的手腕。


  傅紅雪已經站了起來,正冷冷的看著他。


  公孫斷厲聲道:「這是萬馬堂的事情,不干你的事!」


  傅紅雪沒有說話,但翠濃已經和沈三娘一起,蒼白著臉色躲在了他的身後。


  公孫斷看著這一幕,眼神顯得格外奇異起來,「看不出你原來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他彷彿發覺了什麼極為可笑的事情,嘲笑道:「但你知不知道,你保護的,卻是兩個表子?」


  他這話說的非常尖刻和難聽,不管是哪個女人聽了,臉色都不會好看。沈三娘和翠濃的表情都顯得僵硬起來。但這時,樓梯上卻傳來了一陣輕盈的腳步。


  阿嬋懷中抱著傅紅雪的黑色外衣,慢慢的走了下來。


  她看著大廳中這幅僵持不下的模樣,顯然聽見了公孫斷那大嗓門之前說出的話語,於是好奇的問道:「什麼叫做表子?」


  傅紅雪的表情之前還十分沉靜,但此刻聽見這個問題,才終於僵硬了起來。


  而公孫斷看了她一眼,冷冷的回答道:「人盡可夫的東西,難道不該叫做表子?」


  這個回答,卻並不能讓外星人滿意。


  阿嬋歪了歪頭,檢索了一遍人類語義庫,提出了異議:「如果擁有多個男人的女人叫做表子,那麼擁有多個女人的男人該叫什麼呢?男表子?」


  「你這一生只有過一個女人么?公孫先生?」少女張口說著極為厲害的髒話,表情卻一臉純然寧靜,「如果不是,你豈非也是個表子?」


  「照你這麼說,馬空群也是表子,我師兄也是表子,這世間的男人,恐怕婊的比女人多多啦!」


  公孫斷的臉色已漲得通紅,而在一片寂靜之中,翠濃突然接話道:「你這就錯了。」


  她臉上帶著奇異的笑容,笑著道,「男人覺得自己有很多女人是了不起的事情,那不叫表子,叫浪子,叫風流,叫多情。」


  「我知道。」阿嬋當然不會連這種常識都搞不清楚,「對人類來說,女人人盡可夫是男人女人都鄙夷不已的,但男人人盡可妻,卻好像能令所有男人心生嚮往。」


  「不過,感情卻是一視同仁的。」外星少女微微一笑道:「如果人盡可妻的『浪子』能找到真心愛著自己的女人,那人盡可夫的『表子』也能找到的。」


  這兩個少女你來我往,將公孫斷陰沉著臉困在大廳之中,而葉開摸著鼻子,苦笑著從外面走了進來,「……哎呀,我怎麼感覺好像有人在罵我。」


  阿嬋立刻毫不客氣的指著公孫斷告狀道:「師兄,他說你是表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防止屏蔽所以表字去掉了女字旁,啊,總感覺這麼屏蔽下去,百年之後的學生可能會把這些代替字當做通假字學習吧……


  另外我發現嘮嗑並不能讓一些人更了解我的想法,反而會讓一些人自己腦補然後誤解的亂七八糟還誤導別人,也不知道是我表達有問題還是有些妹子理解有問題……多說多錯我還是少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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