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城
腦子裡一團亂麻,全身血液都在逆流而上,每一根毛孔都在為之顫慄。
他來了,他竟然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激動中得以平靜下來,而外面的四人在一番爭吵威脅后,也終於勉強達成了協議。
「砰!」門被毫不客氣地推開,唐心悅循聲望去,感覺到熟悉的帶著溫度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鼻子一酸連忙忍住洶湧而上的淚意。
遇到那麼多危險的時候她沒哭過,被綁架發現瞎了處境危險也要強自保持冷靜,因為她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可這個時候驀然發現,她不是一個人,他始終在暗處看著她,守護著她。
如同在萬丈懸崖一躍而如履平地,瞬間安然於心。
唐心悅緩慢地吐息,唯恐快一點就泄露激烈的情緒。
他在這裡。她就無所畏懼。
——
陸成宇站在門口,定定望著屋裡的女人。
她身上還穿著單薄的職業套裝,兩隻手被綁在椅子背後,手指粗細的繩子從肩部一圈圈繞到腿上,系的嚴嚴實實,脖子都被勒出了紅痕。
頭髮凌亂,往日里一雙水眸不見了光彩,毫無生氣地望過來,眼睛一眨不眨,失去了焦距。
嘴唇因為乾涸而開裂,面容蒼白,這更讓她清麗的容貌有種楚楚可憐的嬌弱之感。
而造成她如此境遇的罪魁禍首就是身邊的三個人。
男人喉頭劇烈地滾動了下,硬生生壓抑住洶湧的恨意,收回視線對吳三冷淡道,「幹得不錯。」
——
「噔噔」聽到穩健有力的腳步聲走近,她感覺到他站在面前,身上的熱氣撲面而來,他的視線灼熱,而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微不可查的緊繃,「看樣子是看不到了,對我的手都沒反應。」
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唐心悅對他熟悉到聽聲音就知道情緒。他在動怒,在痛心。
唐心悅咬緊后槽牙,硬生生把淚水給逼回去。他想救她,她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端倪。
她佯作戒備驚懼,質問,「你是誰!?」
「這你就別管了。」陸成宇用一貫漫不經心的語氣道,視線一寸寸逡巡她帶著淚意的臉、被綁縛的身體,繞到身後看了下她後腦勺粘著頭髮的乾涸血跡,不著痕迹地檢查身上有無其他傷口。
唐心悅感覺到腦後一熱,是他的手很輕的摸上,「嘶」但還是忍不住抽了口氣,傷口一跳跳的痛。
覆蓋在腦後的手輕輕顫抖了下,唐心悅感覺到陸成宇收回手,向那三人肅然道,「傷口沒流血了,不過既然傷到了視神經,也肯定不輕。這幾天還是把人好好照料著,別到時候出了人命,多的事都搞出來了。」
他的語氣帶著責備,吳三聽了皺了皺眉,但自知理虧也沒說什麼。
「就是,」李偉贊同,擰開了瓶礦泉水遞過來,寬慰道,「唐老闆你也別怕,你家裡人電話我也打了,等他們送了錢過來,我們就放你回去。你喝口水吧。」
陸成宇沉眸,塞在褲兜裏手悄然握緊。看著李偉把瓶口對準唐心悅,後者掩飾不住急切地大口大口吞咽,看上去很長時間沒有喝水了。
他不能搶著去喂水,現在那三人還對他抱有戒心,不能輕舉妄動。
女人吞著水,李偉動作笨拙瓶口傾斜的過多,來不及吞咽的水從女人唇畔流出,順著修長白皙的脖頸一線向下,打濕了白色襯衣的領口,隱入玲瓏曲線更深處。
一時間,屋內一片安靜,只聽得到女人吞咽的聲音。
她本就是被捆綁的姿勢,良好的身材被凸顯出來,再加上現在急切喝水的模樣,莫名有幾分情/色誘人的味道。
陸成宇餘光一掃,另外三個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眸色一沉,「她家裡人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能湊齊錢?我們要怎麼交易?」
一句話拉回了三人的神智,想到交易的問題均的一凜。
李偉看唐心悅喝的差不多了,收起了水。
吳三招呼人,「我們出來說。」
房間內恢復安靜,唐心悅極力側耳傾聽,外面的人說話聲音壓的很低,模模糊糊聽的並不真切。她索性放鬆下來保持體力,不再殫精竭慮。
無論發生什麼,只要有陸成宇在,她就安心了。
手腕經過反覆的轉動,把繩子稍微掙出了點空隙沒那麼緊繃,但皮膚被磨破,手腳都火辣辣的痛。
放鬆下來的身體疲軟,唐心悅努力眨眼睛,期望著眼睛儘早能恢復,不然萬一陸成宇找到機會帶她逃脫,她看不到也是拖累。
感覺不到時間,只能通過肚子飢餓來判斷。
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進食了,隔著木屋縫隙飄來速食麵的味道,飢腸轆轆的唐心悅聞著,餓的胃裡都在冒酸水。
還好不管如何陸成宇都會想著她,他們吃完飯後,他拿了個麵包進來,喝令道,「吃飯。」
語氣冷漠生硬,她知道他不能透露任何情緒,甚至還必須要裝作兇狠地對待她,以免引起另外三人的懷疑。
黑暗中,感覺到什麼東西湊到嘴邊,唐心悅張嘴咬了一小口,鬆軟的麵包充斥在嘴裡,安撫了饑渴的味蕾。
她餓的很了,吃的又快又急,結果不小心被噎住,臉都漲紅了,「呃!」
「喝水!」聲音帶著急切,濕潤的瓶口湊近嘴邊,唐心悅吞咽著礦泉水總算把麵包也噎下去。
陸成宇再沒說話。唐心悅怕隔牆有耳,也默不作聲地吃東西。
不知道下一頓什麼時候能吃到,盡量趁著現在是陸成宇在喂多吃點。
對方也似乎考慮到這點,問也不問又拆了個麵包喂她。
「買的食物和水能夠支撐三四天,過幾天還要再下山一趟。」
「嗯。」
外面傳來三個男人的交談聲,從音量聽起來三人坐在一起,位置沒有變動。
陸成宇往關上的門扉那裡望了一眼,確認沒有人偷窺著,彷彿失手一般把礦泉水瓶落到地上,瓶子骨碌碌滾到唐心悅身後,他快步走到她背後,趁著彎腰撿瓶子的功夫湊近她耳邊,幾乎是用耳語的音量道,「別怕是我,我是——」
「我曉得。」他話還沒說完,她就已經開口,語氣平靜而透著安撫。
他站在原地,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一瞬間如履平地,釋然嘆息,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到把瓶子捏到變形才能掩飾心中的悸動。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是他!
明明兩人少有交集,而她竟然記得他的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顫抖的心尖,瞥見門扉緊閉,輕輕按了下她的肩膀,語氣鄭重,「我會救你出去的,相信我!」
她不假思索點頭,「嗯。」
毫不猶豫的相信,反而令他更為訝異,處在這種危機時刻竟然能全心全意相信他是來救她的,而不是心存懷疑,覺得他另有用心。
男人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又很快壓下,沉凝的黑眸隱有流光一閃即逝。
她信他,而他必不負她!
餵食完了,陸成宇不能久留便離開了房間。
唐心悅坐的太久,渾身都有些發麻僵硬,而沒多久腹中傳來的急意讓她暗叫糟糕。
水喝多了,想上廁所了。
被綁架的時候也沒有第一時間想自殺解脫困局,而這個時候被尿憋的唐心悅,簡直恨不得一頭撞死。
外面三、四個大男人,而她在裡面尿急。
在凳子上坐移右蹭忍了半天,她實在憋不住了,小聲喚道,「有人嗎!」
「啥事兒!」
外面有人大喊,懶得進來查看。
「有事!」唐心悅大喊,非要把陸成宇叫進來不可。
「你去。」
「我才懶得去。」
「行了,萬一出事錢拿不到怎麼辦。」陸成宇等幾人推諉了下,才佯作不耐起身,推門而入,語氣煩躁,「又雜了。」
唐心悅眼睛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和語調完全不同的對方關切的目光,她別過臉,帶著點羞窘,「……想解手。」
「……」明顯男人一滯。
「怎麼了宇子?」外面吳三在問。
陸成宇拳頭捏緊又鬆開,走出去問三人,「廁所在哪兒。」
吳三一抬下巴,「旁邊幾步遠那裡有個簡易茅廁,」回過神來,眼睛往敞開的門扉溜了圈,露出瞭然的神情,「哦。你帶她去吧。她現在看不見,其他繩子可以松,手上得栓緊了。」
陸成宇看出吳三心裡不甘願他加進來分一杯羹,故意使喚他。而這正順了他的心意,佯作抱怨,「你們幾個懶貨。」
進了屋子,俯身給唐心悅解開繩子,看到她白皙的肌膚上紅腫的勒痕,眼底閃過一抹狠戾。
這三個傢伙,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解開繩子只留下手腕的綁縛,陸成宇低聲道,「站得起來嗎。」
唐心悅點點頭,自己慢慢活動著僵硬的腿站了起來。
陸成宇牽著繩子在前面帶路,她緩步跟上,心中明白對方是盡量避免在其他人面前和她有過多的肢體接觸。
試想如果陸成宇攙扶她一路去上廁所,在其他人眼中會怎麼看待陸成宇,會不會引起不好的遐思。
他的謹慎言行、粗魯對待,反而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陸成宇在前面帶路,看到台階也只是冷冷道,「三個台階,摔了自己爬起來。」
唐心悅摸索著門框,試探地伸出腳去,走的磕磕碰碰,他也心不在焉沒去管一下。
其他人看到了,調侃道,「宇哥,你還真是坐懷不亂,唐老闆看不到你也幫人家一把嘛。」
陸成宇扯了下嘴角,「我懶得。一會兒吃飯一會上廁所,麻煩死了。我現在就想快點拿到錢。」把話題從唐心悅身上扯開去。
其他三人果然順著錢遐思下去,沉浸在拿到錢之後的幻想中。
他們越不關注唐心悅,她就越安全。
「到了。」陸成宇帶著唐心悅進茅屋,這個廁所是進山的獵人搭的簡易棚屋,裡面只有一個坑,導流槽向下延伸到從下方流過的溪流,倒是不用沖洗。
這裡沒外人,和那邊也隔著十來米的距離,陸成宇才敢露出關心,解了她手上的繩子,牽著唐心悅的手引她到位置上,語氣低沉溫柔,「我在外面,你慢點。」
「嗯。」唐心悅應了聲,聽到陸成宇走出去關門的聲音,才摸索著解開裙子,痛快地方便一下。
「我好了。」弄好了,唐心悅喚道。
男人立刻進來,卻沒有馬上重新把她捆上,而是不輕不重地按摩著她被勒到紅腫的手腕,「你活動下身體,綁久了血液不循環。」
唐心悅心中一暖,「好。」扭動著關節,被綁的地方傳來針扎一樣的刺疼,她擰著眉心,而男人也察覺到了,放輕了動作,溫熱的大掌快速地給她按摩著僵硬的軀體。
唐心悅抓緊獨處的時間問,「你怎麼會和他們遇到?」
陸成宇解釋,「我每隔幾天有事辦都會從你那邊路過,」這真路過假路過兩人心知肚明,「那天看到你弟急慌慌從工廠里跑出來,我跟上去,他遇到我六神無主就跟我說了你被綁架的事兒。」
「我們當時就報了警,我突然想起之前幫你打聽過三人的底細,想到酒席上的時候吳三吹噓自己跟著獵人進山打過獵,就想著他會不會把你帶到這兒了。但我沒有證據,只有先趕過來看看再說。」
「結果恰好遇到給你家裡人打勒索電話的李偉,時間緊急我根本來不及報警就追了上去。」
「我走之前給你弟說過去這裡,如果我電話打不通或者沒有每天給他打電話,一定是這邊有可能找到了你。他肯定會通知警察的。」
「再忍一忍,警察這一兩天一定會找到我們的。」他沉聲道,嗓音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唐心悅聽到陸成宇的解釋,心中有了譜,她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身旁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不用。」
他重新給她繫上繩子,「緊了就跟我說。」
「還好。」
但他還是系的很小心,唐心悅雙拳握緊,這樣綁的時候盡量看上去緊其實手一松下來,就會略寬鬆。
唐心悅試著轉動手腕,她的手比較柔軟費點力還是可以脫出的,關鍵時刻能獲得自由。
「你的傷怎麼樣?」陸成宇話語裡帶著擔憂。
唐心悅道,「還好。就是眼睛看不到有點麻煩。」
陸成宇看了她一眼,聲音沉凝,「我會保護你的。」話語莊重若誓言。
唐心悅莞爾,聲音溫柔,「我相信你。」
男人揚了揚眉,目不轉睛盯著她,「老實說,你這樣我反而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會相信我?明明--」
「因為你和他們完全不同,」唐心悅想也不想打斷他,直截了當,語氣篤定,「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當然相信你。」
愛了她生生世世的人,她怎麼可能不了解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