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沈漣漪這兩天著些毛躁,偶爾還會發愣,便是提著東西也是亂放,有些失神的樣子。
她這般模樣兒,旁人都看在眼裡,更何況是做閨女的唐嬌,唐嬌忍了兩天,不見她娘自己主動來說，想了想，總歸是問了出來。
這般一問,沈漣漪也不好不說的，只是到底是帶了幾分的尷尬。
若說這事兒，其實委實算不得什麼,若旁人來看,也不尷尬；可偏是沈漣漪這樣的舊時女子看來就有些怪了。
她期期艾艾的說了出來，唐嬌這才知道,原來霍校長那日找她娘談了,說是她娘進步的特別快,形象又好,很希望她作為濟寧夜校的學生代表接受報紙的訪問,既能宣傳學校，也能闡述一下自己的想法,從而影響更多想要讀書，但是卻並不敢踏出第一步的人。
沈漣漪知曉這個主意是極好的,她當初便不敢多動一步,若不是他們家阿呦支持，她恐怕現在還並沒有行動呢。哪至於像今日這般？倒不是學了多少，也不是想要學那些讀過書的浪漫女子，有些別樣的心思。只她不想這成為別人看不起自己的理由，而且，憑什麼男人能讀書，女人又只能困在那一方天地呢！她若是有機會，自然也想成為一個很不同的人的。
可是若是接受訪問，這問題又實在是太大了。
她一個這樣尋常的女人，縱然讀了書，哪裡又是能夠帶動這樣風潮的人物？
唐嬌眼看她娘前前後後的碎碎念，輕聲笑了出來，她輕聲細語說道：「那霍校長怎麼說的？讓娘親考慮？」
沈漣漪點頭，她正是考慮了，這才越發的覺得憂心忡忡，答應了不妥當；不答應，按照霍校長那個話，沒有更適合的人選了，平白一個這樣好的宣傳機會就失了。
雖然她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但是想到能給旁人做一個表率，又覺得還挺好的。
唐嬌細細打量沈漣漪，她倒是不並不見得真的很不愛去，只是有些膽怯，索性笑了起來：「娘親擔心什麼啊！去就去唄？若您覺得心中忐忑，我陪您去呀。我娘是什麼人啊，是敢於離婚重新讀書的先鋒女子，可不會被這點小事兒嚇到的。」
她帶著些調侃的語氣，沈漣漪聽了，不輕不重的拍了她一下，張口道：「這個時候你還要開玩笑，這事兒當真是讓我為難，霍校長又說讓我快點給他消息。我已然十分困擾了。」
他們家這個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哪裡曉得她的憂心。
唐嬌失笑，她靠在沙發上，將沈漣漪拉在自己身邊坐下，認真道：「娘親其實隨心就好，也不要太過為難。若你實在不想去，那便算了，沒什麼事兒是一定要你來做的。」
什麼她娘不去就沒有人，這種話還真是騙騙她娘可以，其他人倒是甭想了。
沈漣漪還是遲疑不定，唐嬌輕聲笑，想了想，說道：「那不如這樣，我去幫您打聽一下，看看這個事情有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若是有一點，咱們就不去，若是全然沒有什麼。那麼您就豁出去，如何？」
若是讓她娘這樣想下去，指不定要想到什麼時候。
沈漣漪反問道：「你又能問誰？」
話音剛落，隨即想到，自然有人問的，他們家阿呦和隔壁的七爺關係還是極不錯的。七爺與霍校長更是了不得的關係。
如此這般，倒是頷首說道：「那倒是好的。」
唐嬌立刻起身：「那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
沈漣漪立刻：「等一下，你也別空手過去，不成體統。我做了些糕點的。」
她往廚房就去，唐嬌立時攔住她娘，感慨道：「哎呦喂我的娘呀，您可別拿您的點心了。實不相瞞，您糖放多了，咱們送不得人。」
沈漣漪一頓，隨即詫異的問她：「那你剛才不說，還吃了好些塊？」
自己嘗了一口，果然如此。
正要問話，就聽唐嬌道：「我娘做的東西，再差對我這個當閨女的來說也是最好的。但是於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此話一出，倒是讓沈漣漪有些微愣，緩和了一下，有些動容，說道：「你這丫頭，突然間就煽情起來，倒是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唐嬌笑盈盈的摟了沈漣漪的肩膀一下，隨即道：「什麼煽情啊，我就這樣的。娘親等我，我現在過去。」
其實唐嬌自己也好奇，夜校那麼多人，必然有更多人很好很適合，為何就選了他娘呢？不問清楚，也是有些不放心的。既然她娘親都允了，唐嬌倒是直接來到了顧家。
顧四齣來將人應了門，眼看是唐嬌，面上有些驚訝，雖然一閃而過，唐嬌卻是看明白了的。
她好奇的指指自己問道：「我有什麼問題么？」
顧四坦白道：「七爺前日說，三日之內，您必然要登門拜訪。」
唐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倒是覺得自己過來很正常啊，根本就算不得什麼的。
她聳聳肩，說道：「其實並不是什麼值得吃驚的事兒，畢竟我時常過來啊！」
顧四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唐嬌進了門並沒有看到顧庭昀，問道：「七爺呢？」
顧四說道：「七爺正在讀書，您稍等。」
唐嬌有些感慨：「你們家這麼大沒有一個聽差還能這麼乾淨，真是挺讓人吃驚的。」
顧四回頭看向唐嬌，頓了一下，說道：「其實有的，只是不住在這裡罷了。」
他轉身去了書房，很快的，說道：「唐小姐裡面請。」
唐嬌哎了一聲來到書房看到顧庭昀已經起身，她笑盈盈的問道：「七爺真是好悠閑呢！讓人羨慕。」
顧庭昀抬頭：「關於你娘的事情？」
唐嬌頷首，說道：「七爺真是好生開門見山，我這開場白還沒說呢！本想客氣幾句的呀！」
顧庭昀似真似假道：「我開口不是省了你還要斟酌如何說嗎？給你添麻煩的事兒我是不會做的。」
唐嬌歪頭琢磨了下這個話，沉吟半響，笑了一下，「那倒是要多謝七爺了。」
唐嬌靠在椅子上，桌上正有紙筆，她微微前傾，順勢寫下一串數字，轉著手中的筆，將另一隻執著紙的手別在了身後。
顧庭昀看她一系列動作，未曾言道什麼，只是嘴角噙著笑意。
不知為何，唐嬌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淘氣的小貓咪，總是給人很可愛的感覺。
他道：「六哥沒有惡意，選中你娘完全是因為她很美，而且也有特點。要知道，現在離婚的可不多，我想一般受過教育自稱新時代的浪漫女子也未必做得到。你知道，有話題性有特點才是一個很好的宣傳。還有一點是因為她是你娘。」
六哥的話是……算是自己人！
不過這話倒是沒有必要說了，不管什麼，唐嬌明白了就好。
果然，唐嬌蹙著眉頭琢磨了一會兒，她反問道：「那有話題性是好事兒么？我不想給我娘造成困擾。她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唐嬌認真的小模樣兒讓顧庭昀更柔和幾分，他點撥唐嬌：「不管什麼事兒都是有得有失，得到的和付出的總是成正比的。得失總是要你們自己來判斷。不過照我來說，如是我是你娘，我會答應的。你母親現在也很有話題性，其實她離婚這件事兒已經被很多人知曉了吧？總歸是個大事兒的。所以接受採訪與不接受採訪，你不覺得差異不大嗎？差異不大，又能證明自己，最起碼也算是狠狠扇了一個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一個耳光。讓他們知道，我過得很好，即便是離婚了，我一樣很精彩。你們不喜歡我又怎麼樣，總歸是干不掉我。你覺得……爽不爽？」
這般言道，唐嬌一想倒是笑了起來，確實是這麼個理兒。
「好像是呢！」
顧庭昀點頭：「而且你想……她代表濟寧夜校接受訪問，意味著什麼。」
霍子期會護著她！
唐嬌立刻瞭然，這麼看來，倒是極好的一點了！
最起碼為了名聲，霍子期可容不得有人詆毀她娘。唐嬌揚起嘴角，心中有幾分高興，看來他們果然想多了，人家確實是為她們好的。
也不過是轉瞬間她就有了計較，不過倒是調侃道：「我當七爺是個雲淡風輕的人物呢！怎麼您也會想要較勁兒嗎？」
顧庭昀：「我是設身處地的替你娘想，她的性格就是會在意別人的眼光。這樣的人其實很需要證明自己的機會。」
唐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感慨道：「那我呢？我是什麼樣子？」
唐嬌微微靠前幾分，她抬頭看著他，雙眸明亮，亮晶晶的透著狡黠。
顧庭昀低頭看她，唐嬌輕輕偏了偏頭，「您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什麼樣的人么？顧庭昀沉吟了一下，說道：「複雜的人。」
這樣的評價倒是讓唐嬌有些沒想到，她淺淺淡淡的笑，調侃道：「我哪裡複雜了啊？我分明就很乖巧可愛啊！」
顧庭昀想了想，說道：「初見你時覺得單純天真，膽子也小；日子久了，熟識了，就會覺得那些其實都是你給人的外在觀感，你算是一個……恩？心機深沉、恣意妄為的小姑娘？」
這話可算不得什麼動聽的話，唐嬌有些不愛聽，她嘟著嘴，抱怨道：「您這樣說是很容易傷了一個小姑娘的心的。」
顧庭昀笑了起來，他道：「我以為你沒有那麼脆弱。」
唐嬌哼了一聲，她道：「我這樣溫柔大方美麗可愛，你評價的太不準了。」
將手中的紙塞入顧庭昀的手中，她道：「我決定不和你聊下去了，上火，我還是回家降降火吧？」
顧庭昀低沉的笑了起來，他道：「凡事兒都不需要強求，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其他的倒是不用想那麼多。」
唐嬌輕聲笑，問道：「那敢問……七爺有不成的事兒么？努力之後，有不成功的嗎？」
顧庭昀作勢想了一下，隨即微笑起來，搖頭：「……沒有！」
唐嬌噗嗤一下，感慨道：「那您好意思說這個話嗎？」
顧庭昀看她明媚的笑臉，說道：「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十全十美，不能成功的，我壓根就不會做。這樣成功率是不是就高了？適當的調整自己想要的結果，你得到的會更多，成功率也會高。這麼說，你懂嗎？」
唐嬌是懂的，她笑了起來，不得不說，不管是什麼時候，顧庭昀都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而他的指點又是格外有用的。
其實她倒是不明白，她是不是和這人特別投緣，所以他才會與願意這樣對她好。
唐嬌就這樣看著顧庭昀，動也不動。
顧庭昀揚著眉，淺淡的笑，說道：「怎麼？難道阿呦小姐不懂？」
唐嬌輕聲：「懂是懂，只是人的性格很難說。七爺會用很久的時間籌謀一件事兒，而我卻是個急性子。誰又知道有沒有明天呢？今日爽快了才是正常的。」
她洒脫：「我奉行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誰管明天啊！」
顧庭昀看她眼神雖然清澈，但是卻又看不出的深邃，一點都不像她。不知為何，倒是突然就生出了一抹憐惜，他輕輕柔柔唐嬌的頭，說道：「阿呦其實只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唐嬌輕聲笑：「所以呢？」
「七哥，我……」祁八爺呼啦一下把門打開，看到二人這樣透著些曖昧的氣息，一下子僵硬了。
「那個……」
他是不是壞了七哥的好事兒？
顧庭昀微微眯眼，看他：「你不會敲門嗎？」
祁八爺呼啦一下將門關上，人沒了。
唐嬌笑了起來，她揚著嘴角，輕聲說：「這麼沒有禮貌，要好好教育哦。」
唐嬌點點他的手，說道：「要記得看我寫給你的字條，這算是你指點我的回報。」
顧庭昀：「我送你出去。」
唐嬌搖頭：「不必啦，您不用太客氣，我自己都跟走城門兒似的，您自然也不用太客氣哦。」
顧庭昀失笑，隨即堅持：「那也要送。」
很多時候，便是一起走一段路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