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顧庭昀應允了唐嬌一同出去逛街。
正好唐嬌也缺不少東西,自然也就不耽擱,一早出門。
倒是也巧了,趕上夏天促銷,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唐嬌拉著顧庭昀站在一家女裝店的櫥窗前,裡面擺設的都是當季最新款的洋裝,款式精美,做工精良，讓人移不開眼。
唐嬌也不能免俗，盯著多看了幾眼,就被顧庭昀拉了進去。
「這家店鋪也是你的？」唐嬌歪頭問道。
她記得顧庭昀沒有經營這樣的洋裝店。
「你喜歡就是我的。」他淡然地說道，就像探討今天天氣晴朗一樣自然。
唐嬌扯著唇角笑了笑，「你這算是討好我嗎？不過我很喜歡聽就是啦。」
「七爺,哪陣東風把您吹來了？小店一直兢兢業業,童叟無欺，沒惹事兒吧？」
掌柜的急慌慌沖了出來,臉上陪著小心的神情。
做生意的,最重要的是有眼力見兒。
顧庭昀點頭,「陪阿呦來買衣裳,你店裡有合適她的都拿出來試試。」
掌柜的瞥一眼唐嬌,小姑娘唇紅齒白，俏生生地立在顧庭昀身邊,正眉眼彎彎地沖著自己笑。
他不敢多看，不用說這位就是七爺的心頭寶,唐家小姐,他只有好好伺候的份兒。
「姑娘，您看是要外衣還是內襯，顏色素淡些的還是濃烈的？這些都是本店新進的款式，混入了洋人那邊流行的款式，又貼合我們華人的審美……」
掌柜是人精，他竭盡全力討好唐嬌，那嘴巴舌燦生蓮，說得頭頭是道。
唐嬌輕笑出聲，如黃鶯啼鳴，心情甚好地抬手指了一片。
旁邊的小二和掌柜的，連忙去找乾淨的同款給她。
「姑娘，後面有整潔的換衣間，您隨我來。」
這種女裝店都會有聘請模樣俏麗的小姑娘充當小二，一是為了方便伺候夫人小姐換衣裳，二是她們身上都穿著新款的衣裳，也算是起到一個宣傳的作用，一舉兩得。
「去吧。」顧庭昀對她點頭。
唐嬌哎了一聲，很快的離開。
「七爺，您坐。」
掌柜的見顧庭昀等得無聊，立刻搬了一把椅子給他。
顧庭昀也不客氣，一撩長袍就大馬金刀地坐在大堂中央。
他穿著一身墨色唐裝，袖口綉著萬事如意的圖案，手上拿著一串佛珠，手指一顆顆捻過去，安靜等人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彌勒佛似的，實際上一旁伺候的掌柜的腿肚子都在發抖。
最怕的偏是這樣的人。
「哎呀，棟哥哥，你好好啊。」
「棟哥哥，你好厲害啊，什麼都懂。」
一道嬌嬌脆脆的聲音傳來，綿軟動聽，帶著些許的南方口音。
顧庭昀抬頭，就見成衣鋪外面賣糖葫蘆的攤販前，站著一男一女，小姑娘穿著新式洋裝，手挽著那男人，笑顏如花。
「這些糖葫蘆，我們都要了。」小姑娘豪氣衝天地說道。
跟她一起的男子遲疑道：「綿綿，你吃這麼多糖葫蘆，會把牙酸倒的。」
「我是買回去分給大家吃的。」她眨巴著眼睛，故作天真地道。
「那你先買一串自己吃，待會兒讓家裡的長工過來買回去，我們帶不走啊。」男人規勸她。
小姑娘撅著嘴巴，有些委屈地道：「人家常說沾喜氣，棟哥哥剛從國外留洋回來，爸爸都誇你年輕有為，說家裡的哥哥都不如你。你買了這糖葫蘆送回去，也好讓他們變得聰明些。」
顧庭昀沒有說話，就這麼打量起那兩人來，見那男人最終被她說動了，當真掏了錢買下全部糖葫蘆，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男人長得倒是人模人樣，可惜耳根子軟，這小姑娘明顯在誆他，他竟然被哄了幾句就飄飄然起來，當真買下了。
他可以想象到，如果這些糖葫蘆，當真以這個男人的名義送去給那些哥哥們，恐怕就要引起人家內心不滿了。
掌柜的見他皺眉頭，以為是那兩人太吵鬧惹他不高興，立刻衝出去訓斥了兩句。
「買了就趕緊走，不要打擾我做生意，今天有貴客迎門，不是你們得罪得起的。」
那小姑娘伸頭往裡面看了一眼，顧庭昀眉目不動，他就當看場戲罷了。
況且讓兩個小蝦米不要攪了他的好興緻，那本來就是應該的。
在上海灘，他從來不需要顧及旁人的面子。
小姑娘沒走，反而認認真真地打量了顧庭昀片刻。
察覺到她毫不客氣的掃視，顧庭昀有些慍色，他抬頭仔細瞥了一眼。
小姑娘看起來大概十四五歲，這個天還穿著披風，膚色蒼白，似乎身體不好。
她對顧庭昀很感興趣，面對顧庭昀那樣冷臉如霜的表情，不僅沒退縮，反而沖著他彎了彎嘴角，笑得人畜無害。
顧庭昀挑眉，抬手制止了掌柜的想要繼續攆人的動作，他倒是要看看這小姑娘想做什麼。
小姑娘對著身邊的男人低聲說了幾句話，男人不停地搖頭，不過小姑娘再三哄他，他才點頭應諾了。
只是他抬頭看了一眼顧庭昀，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
她雙手提著長披風，慢悠悠地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顧庭昀沒說話，就看著她這麼走過來，直到兩個人面對面，距離很近。
一旁的掌柜的，不停地用汗巾子擦著汗，這小姑娘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簡直是不怕死，竟然湊七爺那麼近，這看著就像是要親密接吻的樣子，要是裡面的正主唐姑娘這時候出來了，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你接不接殺人的活？」
她開口，聲音還是脆生生的，好像是撒嬌，只不過說出來的這話就異常恐怖了。
顧庭昀的眼皮跳了跳，捻動佛珠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不殺人。」
小姑娘扯著唇角輕笑，站起身後退了兩步，總算是保持了正常的距離。
「你騙人，我剛剛特意瞧過了，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殺過人。」
顧庭昀不置可否地問道：「你要殺誰？」
小姑娘伸手指了指站在門外的男人，低聲道：「他。」
男人一直關注著她，見小姑娘回頭指他，他還衝著她點了點頭，小姑娘更是咧開唇角笑得可愛天真。
「那男的是我未婚夫，我要在我們結婚的時候，要他一槍斃命，血濺當場。只是你動手的時候，提醒我一聲，我不能讓血髒了我的衣裳。」
她慢條斯理地說著，對著門外男人展露的笑容，卻絲毫不減。
顧庭昀總算是抬頭，認真地打量她。
近看她，才發現她的嘴唇發紫，似乎是說的話有些多了，還帶著幾分喘，興許是有哮喘或者心臟方面的毛病，身體極其不好。
她那雙眼眸清亮如泉，根本看不出這樣一個外表嬌俏天真的小姑娘，會從嘴巴里說出這樣惡毒的話。
他挑眉道：「我信佛，不殺生。」
小姑娘不肯放棄：「沒關係，你不用親自動手，我知道你肯定有人手，錢我有的是。我叫阮綿綿，是阮家的嫡小姐，你幫了我就等於幫了我爸爸。」
顧庭昀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看她。
阮家的小姑娘么？
掌柜的早已跑到角落裡站著了，從那個小姑娘說要殺人開始，他就恨不得自己這耳朵聾了。
看著嬌嬌弱弱小白花，原來卻是要謀殺親夫的霸王花。
阮家乃一方豪富，這裡頭不知道牽扯了多少骯髒的秘辛糾葛。
聽不得聽不得。
唐嬌穿著新衣裳從換衣間里出來的時候，就見一個陌生的小姑娘站在顧庭昀面前，表情不滿，嘴裡嘀咕著什麼。
她盯著小姑娘看了兩眼，似乎是心有所感，阮綿綿也抬頭，兩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就見小姑娘沖著唐嬌露齒一笑，從顧庭昀手裡抽走了一張紙，臨走還怨念地瞪了一眼顧庭昀，轉身便走了。
唐嬌覺得好奇，她倒是沒在小姑娘身上察覺到什麼惡意。
只不過她去換個衣裳，出來就多了個人也太奇怪了。
「她是誰？你的崇拜者？」她輕聲問了一句。
顧庭昀搖頭，轉了轉手中的佛珠兒，漠然道：「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神經病。」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我看起來像殺~手嗎？」
唐嬌看他揚起臉來對著自己，一瞬間產生了他非常乖順的錯覺，不由得搖頭輕笑：「七爺說笑了，殺~手會給我買新衣裳嗎？直說上海灘誰不知道七爺是謙謙君子。」
她一笑就帶出了幾分甜意，配上她新穿的粉色洋裝，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場景。
他看得有些愣神，什麼時候眼前的小姑娘，似乎一下子長大了，都會勾引人了。
「掌柜的，你這家店怎麼賣？」顧庭昀回過神來，就說了這麼一句。
掌柜的還有些發愣，結果聽到這句話差點跪下來，顧七爺來買衣裳，最後想買的是他的店？
唐嬌被他逗笑了，「七爺，您可真大手筆。」
顧庭昀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你長大了，該多置辦衣裳才是。這家店正合適你，你穿著好看。」
顧七爺在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似乎氣勢一下子弱下去了，甚至讓唐嬌有一種溫軟的感覺，像是有羽毛輕輕滑過心田，癢得厲害。
這男人這樣好，很多人會喜歡吧？
她往窗外望去。
那個姑娘有些眼熟呢。
阮綿綿已經拉著男人走遠，男人懷裡抱著糖葫蘆的木杆子，他果真全買下了，商販很高興，直接把這一套都送他們了。
現在他走得有些吃力，而且像個跳樑小丑一樣，只不過看著小姑娘唇角洋溢的笑容，男人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棟哥哥真厲害，剛剛那個男人身上穿的唐裝真好看，我已經把店的地址要來了，等以後我們再出來，就去買一件給你！」
男人有些感動：「綿綿，你太單純了，那個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為了一件衣裳不值得，以後不要為我這麼冒險了，穿不穿無所謂。」
阮綿綿立刻心疼地道：「都怨我任性，讓棟哥哥全買了這糖葫蘆，路人都看著笑話你。我得補償你，為了棟哥哥做什麼我都願意的，哪怕是流血流淚，我也心甘情願。」
小姑娘的聲音甜膩膩的，情緒激動地說完這段話，就開始喘了起來。
男人立刻輕聲哄她，對於懷裡抱著的糖葫蘆，早就把心裡那點後悔丟到了九霄雲外，相反還甘之如飴。
如果顧庭昀繼續看到了這場戲，估計又要在心裡笑話那男人蠢了。
為了未婚夫的一條狗命，阮綿綿當真是流血流淚都在所不惜了。
唐嬌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只是視線在阮綿綿的身上轉了好久，輕啟朱唇，緩緩道：「我想到她是誰了，阮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