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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枯井

  再次回到荒院時,已過了子時。


  院前鐵門緊閉,上了重鎖。四周的梅林漆黑一片,連盞燈籠也無。好在雲影輕移,不一會兒就將銀盤似的月輪露了出來,照亮了地上的石板路,連同融雪形成的幾片小水窪里,也映上了幾個發亮的銀盤。


  周楓瞧了瞧鐵門上的重鎖,道:「看來是夫人下令封了院子,蘇姑娘,要不就先回去歇著吧,明日再來。」


  這話音剛落,千尋已一個縱躍過了圍牆。周楓尚不及開口,只聽千尋在裡面說道:「封了更好,省得被人看到。你要無事,就去替我找個燈籠來,再去廚房提點吃的。」


  「哎?不是說不吃了,怎麼這會兒又……不是啊,蘇姑娘,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怎麼成?」周楓說著,也縱身躍上了圍牆,卻見迎面飛來了一塊石子兒。


  他急忙在圍牆上站定,歪頭避開了那石子兒,嘿嘿一笑看著下方的千尋,道:「蘇姑娘,別玩了。周楓自小反應靈便著,就沒叫人讓暗器打著過。你看這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清。要不等明日天亮了再來?我給你把風。」


  千尋兀自蹲在地上,打著哈欠看著一灘半干黑血。她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道:「不成不成,夜長夢多,誰知道明天又會有什麼變故。你還是快去快回,辦完了事我倆都能休息。」


  周楓見她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還是撿了跟樹枝在枯草堆里撥弄,只好嘆了口氣,道:「那你等我回來,可別坐地上睡著了。」


  說罷,周楓躍下圍牆走了。


  千尋幾乎找遍了整個院子的草地,都沒見到孫驁脫下的衣服。她還記得,前一日孫驁被她踢下井前,已經急不可耐地將衣服脫了。按理說這人赤條條地待在井底,衣服和褲子都不會落得太遠。若府里的護衛來了此處找他,想必也不會將衣服藏起。


  那這衣服能去哪裡呢?


  她直起身,在院中隨意地踱了幾步,轉頭看向了角落裡的那口枯井。


  天上的雲汽再次遮蔽了月光,荒院中瞬間陷入黑暗。千尋向著枯井的方向走出幾步,忽然「嘩啦」一聲一腳踩進了一個小水窪。她急忙撤腳,沒想到另一隻腳再次踩進了鬆軟的泥水裡。


  千尋嘆了口氣,想著索性鞋子髒了,便慢慢踩著這水窪,用腳來丈量大小,卻發覺那泥坑竟是個長條形的,左右並不寬,堪堪能塞進一隻腳,積水也很淺,不過兩寸深。千尋從懷中掏出支火折來,晃亮了照著腳下。這一處地面因茅草蓋著,自上方向下看去,根本發現不了這條細長的泥坑。


  她踩著泥坑一路向前,發現這泥坑竟不間斷地指向了枯井的所在。


  千尋走到井邊,將火摺子湊近了井口,卻並未見到什麼繩索。她探頭向著黑漆漆的井底看去,井底的水面立刻倒映出她被火折照亮的臉。


  一陣風吹過,火苗晃動起來,連帶著井底那張臉也破碎開來。千尋直起頭看了看四周,齊膝高的茅草地只剩下了高高低低的黑影,隨著寒風掠過,便高低起伏地搖擺起來。尖利的風嘯聲從院子的四周響起,初初還及其細微,若有若無,隨著寒風越吹越猛,聲音越來越大,凄厲得像是女人的哭聲。


  連天上的雲也變得厚重起來,將星月遮得嚴嚴實實。忽然,火苗一晃,徹底滅了。整個荒院陷入了重重黑暗。


  冰冷的寒風吹得千尋頭痛欲裂,因壽宴上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此刻她早就餓得胃中絞痛,身上更是一陣陣發冷。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風,想要擋住些吹到臉上的風,卻讓手上的火摺子滑落出來,掉落在了井沿上,發出「嗒」的一聲脆響。


  千尋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那火摺子,卻不想那物件「咕嚕嚕」一聲,直接往井底滾落了下去。千尋急忙追著聲響去抓,也虧得她身手敏捷,竟是搶上了火摺子掉落的速度,一把將它捏在了手裡。


  這時,她已有小半個身子探入了井中。她鬆了口氣,正要將身子拔出井口,卻不料手上的火摺子突然亮了。一瞬間井中被照亮,連同井底水面上的倒影。千尋一眼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卻突然頓在了那裡。眼前的影像突然散開,水面輕輕波動后復歸平靜,但水面上的那張臉卻變成了一張死臉,白得凄然,卻睜著血紅的眼直直看著千尋。


  千尋腦中一陣眩暈,撕裂般的疼痛自腦海深處向外蔓延,瞬間佔據了她的全部知覺。她手中的火摺子忽然鬆脫,墜入了井底。隨著光芒再次熄滅,千尋已沒了意識。黑暗中,她的身子軟軟地掛在井邊,緩緩地向這井中滑落,終於「嘩啦」一聲,摔入了井底。


  ……


  孫驁房中,孫二站在窗邊,透過一條細縫看了看外面的情形。


  約莫是覺得人都走光了,他輕輕合上窗戶,悄步走到孫昊身旁,推了推孫昊的胳膊,輕聲道:「大哥,你瞧著驁子能好么?」


  孫昊握著塊溫熱的巾帕擦著孫驁額上的冷汗,頭也不抬地說道:「驁子命硬,算命的給看過,不是會早死的。」


  說著,他替孫驁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小心地繞過斷腿上的切口,卻見包腿的紗布又是血紅一片。孫昊抹了把臉,道:「驁子喜歡女人,只要他挺過去,下半輩子我不會教他缺了女人。他喜歡小梁侯的那個,姓什麼來著?」


  「姓蘇。」孫二忙介面。


  「就是那個姓蘇的,驁子既然喜歡,回頭我就替他搶回赤沙溝去,以後天天伺候驁子,讓她替我們驁子生娃。只要驁子想做的,就算打斷她的腿,我也讓驁子做到。」孫昊伸手摸了摸孫驁的臉,轉身將巾帕丟入一旁的銅盆中。


  孫二看著孫昊有些黯然的臉,猶豫了半晌,還是問道:「大哥,你說這會不會是……」


  孫昊轉頭看著孫二,眼中布滿血色,問道:「是什麼?你知道誰害了驁子?是那個姓李的,還是那個姓蘇的?」


  孫二想了想,道:「說到那個姓蘇的,我昨日倒像是在辛通當鋪見過。」孫二抓了抓油滋滋的頭髮,抽了抽鼻子。「小梁侯來的時候,姓蘇的已經在了,像是和辛彥在一塊兒。是啦,我去鋪子里找辛彥的時候,這姓蘇的娘們正幫著他跑。大哥,你說這小梁侯該不會是和辛家一個鼻孔出氣吧?」


  孫昊一聽,看著孫二,問道:「還沒問你,辛彥又是怎麼回事?人真是你打的?」


  孫二哭喪了臉,道:「不能夠啊,大哥。我打他做什麼?一個文弱書生,禁不起我一拳頭,這要真鬧出人命了,老辛能給咱們還錢?我就是嚇唬他的,誰知道他自己跑路還能摔著。我可瞧見啦,他就在我前面自己摔的,腦袋磕到了石頭上,流了一地的血。你說這讀書人怎麼就這麼不經摔呢,一下子就摔成了……」


  「行了!」孫昊不耐煩地一擺手,「今日我就是這麼同姚羲和說的,這女人雖未必信我,但還不敢為了辛十三的破事來和我翻臉。既然人不是你打的,那更好,我們還佔理。等過兩天,我們把礦山的事再盤一下,讓姚羲和出面替我們討錢。」


  說到這裡,孫昊忽然滿面怒色,一拳捶在小几上,立刻將桌腿砸得豁出個口子來。「現在赤沙溝錢財吃緊,全是因為接連吃了兩個啞巴虧!我孫昊這輩子還沒吃過虧,這一筆筆的都得討回來!辛十三這廝敢在我孫昊面前用牙行動手腳,看我這次不弄得他身敗名裂,這輩子辛家都別想在商會做生意了!」


  孫二聽了,連連附和。卻還是期期艾艾地說道:「大哥,辛十三這事好辦,那礦山的銀兩也不算多。我方才想說的是……是……」


  「說啊!到底什麼事?」孫昊道。


  「我也就是覺得,這事可能和驁子有關。大哥,你沒聽說過嗎?那把劍,誰沾誰死,不死也是要倒上八輩子的霉。大哥你命硬,比驁子的命還硬,所以我這不是怕……」


  「混賬!」孫昊怒喝一聲。隨即他看了看床上的孫驁,壓低了聲音怒道:「胡說八道些什麼?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孫二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拉著孫昊哭道:「大哥,不是老二我膽小。這劍的事實在太嚇人了,我那幾個混江湖的朋友,上個月從天門山回來,跟我說了山上的事。你想想啊,那天你從燃犀閣里出來,遇到的那些個人,都是什麼樣的身手。你想想你背上那傷,再深上半寸,心窩子就叫人給捅穿了啊!那日知道是你拿走劍的,大有人在。知道劍被搶走的,恐怕寥寥無幾。我就是怕那些想要搶劍的,眼瞧著對付不了你,就找到驁子頭上去。大哥,這單生意恐怕不好做,不管做成了還是沒做成,都要搭上我們赤沙溝兄弟的性命,還有你我老孫家的性命。何況現在東西還被人搶了!我們要去哪裡把東西找回來啊!」


  「閉嘴!」孫昊大怒,一巴掌敲在孫二頭上。「這事情的主顧,不是你能想到的人!要是做成了,我赤沙溝的兄弟一輩子不愁吃穿,別說一輩子,子子孫孫幾輩子都不用愁!如今箭在弦上,認慫也不是時候了。」


  孫昊說著,看了看一臉鼻涕眼淚的孫二,嘆了口氣,道:「我堂堂孫昊,赤沙溝的霸王,卻要聽任姚羲和一介女流的差遣,就因為二十多年前老子輸了把骰子給李守仁那老兒!二十多年,我孫昊對天下糧倉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可惜時不我待,她姚羲和既然不是明主,我孫昊又何必還守著個死人的約定。」


  孫昊拍了拍孫二的肩。「老二,你瞧著吧!這天下糧倉也遲早會是我老孫家的東西,有那位主顧在背後給我們撐腰,他高裕侯府算是個什麼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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