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相見
算起來,白曼文倒是比女兒白憶雪要聰明的多。眼光,也自然要長遠的多。否則,當年也就不能從沈風的手中,搶到了楊百川,過了這大半輩子的幸福生活。
只是,白曼文半生的幸福,卻是建立在別人半生的痛苦之上。
清靜的四合院,蘇影湄停下車,扶了沈風走下來。三年,蘇影湄早就習慣叫沈風凱瑟琳了,就算是這個時候,她也一時的改不過口來。
「凱瑟琳,慢點。你感覺怎麼樣?」
蘇影湄很擔心,她是突然的就知道她已經癌症晚期了,她是那麼的擔心,突然的一下,凱瑟琳就會重症發作,不治喪命。
「我很好。沒事,你不用把我看得那麼嚴重似的,這幾年,你不都一直不知道嗎?所以,你也沒發覺我有什麼不同,放心吧,這會也是一樣的。」
沈風轉過身,對著蘇影湄笑了一笑,將蘇影湄扶她的手推開。她不要搞得自己像個很是嚴重的病號一樣。今天見楊百川,她怎麼能夠讓他在二十年後見自己第一面就是看到自己一副病態而且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努力奮鬥了那麼多年,不是為了要以一副病態的樣子出現在楊百川的面前的。
「凱瑟琳,你是要一個人進去嗎?」
蘇影湄看出了沈風的意思。
果然,沈風點點頭,她是想要單獨見見楊百川的。
「嗯。你可以嗎?」
蘇影湄擔憂的看著沈風。
「放心吧。」
「那我就在外面,你有事的話,立馬打給我。」
蘇影湄還是擔心的說道。
沈風點點頭,朝著裡面走了進去。
彼時,楊百川都已經喝了不少的茶了。終於,他處在的那間房的房門終於被推開了。
「凱瑟琳,您的披肩。」
旁邊,助理拿起沈風剛剛脫下的羽絨外套,便把一條披肩給遞了過來。
「你去吧。」
沈風說了一聲,楊百川抬起頭,看著門口。
那個已近中年的女人抬頭,恰好對上了楊百川的目光。四目相對,一時,兩人都愣住了。誰都沒有說話。沈風眼前的楊百川,老了一些了。經過時間的洗禮,他看上去睿智精明,然而,卻有沉靜內斂。和當年那個青澀的楊百川比起來,終究還是有很多的不同。可是,依舊是沈風熟悉的那種感覺。經久不變的一種熟悉感覺。
楊百川也愣著,他甚至忘記了,他該禮貌的請沈風進來坐的。但是他忘記了。二十多年了,沈風依舊還是一個貌美的女人。她看上去乾淨,婉約。有著一個成功女人那種優雅的氣質,比起白曼文,更勝一籌。楊百川一時也不知道該要說什麼,二十多年後,當他再次看到沈風的時候,心中任有一種狂亂的跳動之感。
忽然,沈風呵呵一笑道:「從來沒想過,我們竟然是以這樣刻意的方式見面的。」
是,沈風也曾經想過,等她成功了,終有一天,她要站在他的面前,她要他後悔當年放棄了她選擇了別的女人。可是,當這一刻到來的時候,她就站在他的對面的時候,沈風卻突然沒有了這種感覺。
她以為,她這麼多年是在恨與思念之中度過的。可是不是,她現在體會到這種感覺,她這些年,是在愛與思念中渡過的。
是愛支撐著她,讓她成功的走到事業的頂端。也是這份思念,支撐著她,連病魔都不怕。
沈風先開口,她打斷了沉默的魔咒。
「沈風。」
從楊百川的口中叫出沈風這個名字的時候,沈風身上微微一抖。她還是被他的一切動容。
沈風點點頭,她忽然有一種忍不住的衝動,很想告訴他,她是多麼的想念他。雖然她知道,他現在,家庭和睦,兒女成雙。
然而,從沈風口中說出來的話,依舊的委婉。
「難得你還想要再見我一面。」
那麼的冷靜,那麼的理智。或許,除了理智和冷靜,沈風再也想不到別的辦法,可以讓自己不受傷。
「我聽說你病了。」
「已經好了,明天,我就該回美國去了。」
沈風不想告訴楊百川,說是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那對她來說,實在太殘忍了。她一輩子都在這種思念之中度過,她不想,到最後,自己死,也死的沒有尊嚴。不管怎麼說,當年,都是楊百川對不起她在先的。
「對不起。」
說話間,沈風已經走了過來,和楊百川對面而坐。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這對不起,顯得沒有意義了。」
從楊百川的面上,沈風不難看出,楊百川的抱歉是那麼的誠心誠意。
「不,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的。今天你還肯見我,我已經覺得這是你對我的仁慈了。」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的話,可能,白曼文還是會選中他,她們的愛情,依舊是無處可逃。
「當年,當年的那些事,我忘記的都差不多了。你還這麼掛懷?看來,你老婆搶人的本事倒是不錯,這守住人的心的本事,還沒有修鍊到家。」
沈風話鋒一轉,她恨,她恨白曼文當年拆散了她們。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試圖讓自己不責怪,不生氣,可是,她彷彿有些做不到。她還是生氣了,在楊百川的面前,很是沒有風度的指責白曼文當年做過的那些事情。
「沈風,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喝醉酒,也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是我不該辜負你的。可是,我不該信她胡言亂語也不信你。」
往事,歷歷在目。白曼文指著楊百川說,她懷了他的孩子,而她告訴沈風,沈風卻逼她打掉。
儘管,沈風說沒有。儘管沈風曾經求過,要他不要放棄了她們幾年的戀情。可是,他終究還是相信了白曼文,直到婚後,他才知道白曼文沒有懷孕。但那又怎麼樣呢?但他知道的時候,白曼文卻又真的懷上了,懷上了後來的楊華。
「二十多年了,我聽到你這麼說,我該說什麼呢?」
忽然的,沈風覺得很憂傷。
錯過,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然而,一錯一過,就是二十多年過去了。就算現在,楊百川還來得及給她一段時間來彌補,她卻也享受不了了。癌症。這就是她沈風的命,命中注定,富貴吉祥,高高在上,卻又註定,她一輩子都要錯過自己最愛的人,也得不到自己最愛的人給的溫暖。
「其實,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每天都在想你,特別是這兩年,退休了,沒事做了,一閑下來,整天整天想著的,都是你。我們一起讀書,一起工作的那些日子。真的好令人懷念。」
終於,兩人的心境,又開始平和了下來。戀愛的那段時光,是那麼的美好,是那麼的令人心馳神往。沈風微微一閉眼,就覺得彷彿一切,就發生在昨天一樣,那麼近。然而,二十多年,又是那麼的遠。歲月輕輕的在發間爬過,將一些黑色,染成了白色。沈風的頭上,都有了幾根白髮了。或許,這是因為她身體狀況的原因吧。但是,她終究還是不年輕了,五十歲。再也回不到初戀時候那種美好的狀態了。
「是挺令人懷念的。我閉上眼睛,就覺得,一切那麼近那麼近。我還記得,我當時生氣,說走就走。當我幾個月後回國安葬我母親的時候,卻傳來了你結婚大喜的消息。我是那麼的憤怒,我一起之下,竟然草草的安葬我母親之後,就帶了我妹妹也離開了中國。從此之後,就開始了我人生之中的創業路了。」
二十多年,她拒絕了多少好男人,又傷害了多少好男人,沈風都記不清楚了。唯獨只有那個背棄了給她承諾的男人,在她的心中,如銘如刻的在心上烙上了抹滅不去的印記。
「我退休三年多了,兒子女兒,也全都結婚了。現在,就只剩下我和曼文了。她最近很不安,想必,是她也知道你回來的消息了。這幾天,一直都跟著我。」
兩人從多年前一起聊著,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現在。楊百川一說起現在的白曼文,有些不耐煩的樣子。特別是這兩天,白曼文神經兮兮的,搞的岩楊百川的心中也十分的不悅。
「她是怕我搶走了她的家庭,她的丈夫吧。」
沈風直言不諱的說道。
「當年,畢竟她也對不起你。」
楊百川慚愧的說道。
「沒有誰對不起誰。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什麼都不奢求了。白曼文當年做的事情,的確不齒,但是,她能陪著你生老病死,這也是一種幸福。我們兩個,終究還是沒有緣分。我不恨你,我只恨,我沒有那個命。」
沈風一想起上次在美國的時候,醫生叮囑她說,如果不儘快就醫,她的生命,也不過就只剩下半年的光景。就算是及時就醫,運氣好,拖上兩年三年,運氣不好,也就是一年半載的樣子。
她還能奢求什麼?
就算是心有餘,也只怕力不足了。
「沈風,要不,讓我來照顧你吧。」
楊百川的心中,始終介懷著。他想,有那麼一個機會,他可以為沈風做點什麼。
「不用了。好好的和白曼文過完下半輩子就好,我身邊多得是能照顧我的人。我妹妹的兒子,蘇影湄,還有她的女兒,還有那些給我打工的。她們都會把我照顧的妥妥噹噹的。我不需要別的人了。」
沈風嘴上說著。她的心,在難過。她竟然連給楊百川一個照顧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了。人生的這場豪賭,她賭贏了事業,卻輸掉了愛情,輸掉了享受愛情的機會。甚至,生命都受到了威脅。
「我想有一個機會,可以在你的面前贖罪。」
楊百川的心,也內疚。除了愛,便是無限的內疚。
「沒有什麼罪不罪的。一切都過去了。二十多年了,什麼都該淡了。」
沈風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有些支撐不下去的感覺似的。
她一直正襟危坐,端莊而且嫻雅。可是,身體上,卻是越來越乏力了。
她知道,她快要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