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你別怪我多事,」柳貴妃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嘆了口氣道,「聽說涵園出了事,我也打聽了一下,出了那樣的事,原也不怪夫人,誰家沒有些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呢?」柳貴妃結交張蘭的用心很簡單,只要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哪怕是看起來跟在自己身邊,誰還會相信羅遠鵬不跟寧王一條心?就算是武安侯想投靠旁人,怕也沒有人敢信任他了。
「娘娘,」這是張蘭頭一次聽有人為她說話,「你不知道,現在所有的錯都推到我身上了,」她已經知道了羅輕容是如何將打鐵巷羅家的人打發走了,「我又能說什麼?所幸這事兒還沒有傳出去,不然,還不要我以死謝罪么?」
「你我雖是婦人,不能妄議朝堂上的事,但夫人也不是尋常女子,有些事我也不怕直說,這事兒若只有我們知道,不論是為了良王還是為了武安侯一脈,斷然不會叫人走漏風聲出去的,但~」柳貴妃輕捻手中的紈扇,水杏眼在霞光中閃著蒙昧不明的光,「那天到涵園去的人太多了,恪兒也極力安撫了,怕是時間久了終是有風聲出來,這於良王來說,也是一樁短處,只怕被有心人所用啊~」
雖然張蘭已經知道了羅輕容當時的分析,依如今羅家地位,還有宮裡兩位娘娘對羅綾錦的態度,都不會從她們那邊傳出什麼不利的言論來,可是梁元忻,那就不一定了,想到那張木然的臉,張蘭心裡有些沒底,「明王殿下,好像走的早~」她現在最不知道的,就是這個中宮嫡出的明王,到底深淺如何。
看來羅家與梁元忻是沒有什麼交道了,柳貴妃心裡極為滿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樣吧,往近里說,咱們都是親戚,雖然你不便見他,我讓恪兒跟他哥哥說上一聲,畢竟關係到羅家所有女兒的臉面,鬧出來了,對綾錦和輕容都沒有好處。」說到這兒,柳貴妃眉頭一動,一個念頭飛快閃過。
「臣妾謝過娘娘了,」張蘭起身一福,不論怎麼樣,柳貴妃能主動應承這件事,倒是張蘭求之不得的,「娘娘慈悲,那兩個姑娘雖然不懂事,到底也是兩條人命,臣妾心裡有氣,可也拿她們沒有辦法,只能怪自己太過疏忽,」說到這裡,張蘭鼻子一酸,就因為這樣的事,她和羅遠鵬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
「唉,咱們誰都不為,也要為輕容想想,」柳貴妃示意身邊的宮女去請羅輕容過來,「你也別說,其實這段日子看著淑妃娘娘往昭純宮裡請人,我也跟著瞅了幾眼,可真沒有幾個比得上貴府二姑娘的,說句實在話,像輕容這品格的,倒更像我們這樣人家兒的姑娘多一些,」勛貴之家禮儀規矩上到底不如世家,可這羅輕容竟然完全沒有勛貴之家的驕嬌二氣,倒是身兼了勛貴與世家的長處,只是這性子,又有些冷清的過了頭,與史良箴比起來,始終不如她為人敦厚雍容,柳貴妃是在挑兒媳,同時也是在挑未來的國母。
張蘭也是個聰明人,哪裡會聽不出柳貴妃話中的意思,淺笑道,「娘娘過獎了,輕容的好處還不止這一條呢,不怕娘娘笑話,現在武安侯府的中饋也是我家二姑娘掌著,這次招待高夫人郭夫人,也都是她一手操持的。」
「噢~」柳貴妃的目光不由定格在向她們這邊姍姍而來的女孩身上,那淡水紅色的貢緞衣料將她本便粉嫩的面頰映的越發如花瓣般嬌艷,一雙杏眼如一潭碧水清澈寧靜,廣袖束腰,柳貴妃發現羅輕容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瘦弱,長長的裙裾搖曳身後,紅碧璽的噤步紋絲不動,捏了團扇的素手如羊脂玉雕成一般。
想到兒子身上的太監跟她說的事,但凡是這位羅姑娘進宮,梁元恪必會想辦法見上一見,雖然見了必碰釘子,回來後生完氣,下次依然要再見,「輕容出落的真是越發好了~」沒有男人不愛鮮妍的,羅輕容的容色到底是高出史良箴許多來。
柳貴妃的目光讓羅輕容陡然一驚,她今天確實是仔細修飾了,一來妝容是女子的必修,二來今天一同進宮的高家姐妹個個容顏出挑,羅輕容便想著即使自己仔細修飾了,也不至於會奪了她們的風頭,可如今這柳貴妃~
張蘭也在觀察羅輕容,這柳貴妃顯然是看中了自己這個便宜女兒,寧王梁元恪,據張蘭的印象和她打聽到的風評,無疑是幾位皇子中綜合實力最強的一個了,當然,在奪嫡這戰中,十項全能也不一定就能走到最後,畢竟皇帝還年輕,對能力突出的皇子哪有不忌憚的道理?可是若加上自己的幫助呢?
張蘭默默的想自己的心事,康熙朝的事未必不可以拿來借鑒一下,若是梁元恪有所收斂,不再像現在一樣,結交大臣,急於樹立自己賢王的形象,而是如自己時代的「四爺」一樣,隱藏實力,埋頭苦幹,待梁元忻和梁元慎斗得傷了龍椅上那個人的心時,他不是把握更大一些么?可自己憑什麼要提點梁元恪和柳貴妃?他們得勢了,自己的好處又在哪裡?
「羅夫人認為本宮說的可有道理?」柳貴妃細問了羅輕容在家裡的情況,又著實誇讚了幾句,才轉頭看向張蘭,
「啊,這個,我的女兒,娘娘怎麼誇她,都是有道理的,」張蘭呵呵一笑,掩去在貴人前走神兒的尷尬,「不是臣妾自誇,這京城裡比的上我家輕容的姑娘還真是沒幾個。」
這是在做什麼?難道又想將自己推向梁元恪?有了一世的經驗,羅輕容冷冷的看向張蘭,「母親莫要惹娘娘笑話了,莫說是京城,就算是今天隨舅母進宮的雪盈姐姐和雪姍妹妹,都比女兒強了許多。」
「到底是自家姐妹,」柳貴妃對羅輕容毫不張揚的態度很滿意,「去吧,你在宮裡比她們熟悉,帶著她們也到各處走走,不要那麼拘著,我看高家大姑娘也是個跳脫的性子,坐久也了無趣。」
「是,臣女去請嘉和公主帶大家出去走走,」羅輕容也不願意在這兒久呆,起身一禮退了出去,張蘭這幾年時不時的就到柳貴妃宮裡坐坐,這一點讓羅輕容很不安,可是貴人相召,她也實在是無力阻攔。
見羅輕容走遠,柳貴妃才看向張蘭,一臉體貼的笑意,「我著人打聽涵園的事的時候,才知道那兩道詩是出自夫人的手,真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從那兩首詩里,也能窺見夫人的真性情,只是咱們做女人的,要想日子過的暢意,這一顆心就要守得住了,不然,」她自失的一笑,「看我,渾說些什麼,讓你見笑了。」
此時的柳貴妃眼眶微紅,唇邊還含著一抹掩不去的苦澀,張蘭反而覺得這樣的貴妃才真實,「娘娘比我看的開也看的遠,與娘娘相比,我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如今娘娘有二位皇子一位公主在身邊,可以說是這后-宮中的第一人了~」
「第一人?你也來取笑我,」柳貴妃搖搖頭,「跟你說句實話,我才不會像她那麼傻,」她拿纖指沖戴淑妃若有似無的一點,「見人就巴結,皇家的臉面都讓她丟盡了,」何況那高夫人,雖然一色的超品誥命穿在身上,可那土氣兒還是頂風冒出十里遠。
「何止是她,這高夫人和郭夫人一來,」張蘭酸酸的一笑,這些年她在羅輕容身也真沒少下功夫,可又如何?到底不是自己養的不貼心,「我家二姑娘也跟吃了補藥似的,人也會笑了,腳步也輕了,恨不得將她那兩個表姐捧在手心裡。」
「唉,所以說,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麼也是連不在一起的,」柳貴妃無奈的搖搖頭,「不過到底你是她的嫡母,女兒的親事可是掌在母親的手裡,只要不出格,就算是外家,怕也不好多插口的。」
「娘娘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哪裡能掌握旁人的婚事,」想到自己在羅家地位,張蘭越發齒冷,真的有人將她當作羅家的主母么?「莫說輕容的婚事老夫人已經發了話,就算是家裡的三姑娘,也不會讓我插手的,我算什麼呢?」
見張蘭一臉落寞,柳貴妃暗暗著急,「夫人莫要妄自菲薄,這武安侯的嫡子可是夫人所出,為了他,有些時候你也要強硬起來,畢竟,兒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兒子的前程,張蘭目光一閃,羅遠鵬愚昧無知,一味輕信至德帝,這次高家進京,聽高夫人的意思,英國公府從山海關調回也是遲早的事,這說明什麼?皇上已經開始不信任這些世守關隘的大將了,若是這些姻親陸續失勢,太后再倒下了,怕是羅家離覆滅也不遠矣,這個時候,只有選好主子,才是一個家族走的更遠的根本,「娘娘說的是,兒是娘的心頭肉,就像寧王殿,龍章鳳姿,在母親的心裡,怕是無人能及的,臣妾在外面也時常聽說寧王殿下的賢名。」
「誰說不是呢?為了他,要我這個娘做什麼我都願意啊,」柳貴妃頗有含意的看了張蘭一眼,「沒想到幾年下來,我和夫人這麼投契,真是什麼都要講個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