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
「行了,這些都不用你教,」梁元恪淡淡道,就算是跟父皇說清楚,該挨的訓斥也是要自己去聆聽的,這些人只需要躲到各自府中繼續風花雪月就好,他真是瞎了眼,竟然相信這些人能夠治國,現在想想,還是張蘭說的有道理,他應該招些奇人異士在身邊才是,還有各部的能吏,也要結識一些,起碼這樣,自己不會被人矇騙。
「王爺,」侍墨遠遠看到梁元恪策馬將這邊跑來,急忙站在車轅上揮手,「王爺~」
「侍墨,你怎麼會在這裡?」梁元恪吃驚的拉住韁繩,目光向被她挑起的車簾內望去,「良箴,出了什麼事?」
「王爺,我家姑娘是特意來接您的,」侍墨捅了捅車夫,兩人從車上下來,順便攔住了梁元恪身後的隨從。
「王爺,外面冷,您進來暖和暖和?」眾目睽睽之下邀一個男子上車,史良箴已經羞得聲音發顫,幸虧自己車上的徽記已經摘下,而且自己也沒有露面,那些人並不知道車裡坐的誰?
史良箴竟然跑到野外來迎自己?梁元恪心裡一暖,揮手示意柳靖遠他們,「你們先到長亭處等本王~」
柳家跟史家是什麼關係?就算摘了徽記,柳氏兄弟們也照樣認出這是史家的馬車,當然,馬車中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哪一位了,便都沒有說什麼,給梁元恪留下兩個侍衛,各自拍馬而去。
今天的史良箴跟以前見的頗不一樣,素白綾襖外是一件灰色的素麵褙子,乍看跟穿了一身緇衣一樣,原本圓潤的面頰也消瘦了許多,原本溫柔的眼睛里也帶了從未見過的凄楚,梁元恪心裡一酸,還是她,也只有她才會在這自己落魄時一直惦著自己,「這麼冷的天兒,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了?府里許你出來?」
「我為祖母祈福,這幾天住在法華寺,」車裡沒有外人,侍墨現在跟車夫坐在車外,史良箴抬頭仔細打量梁元恪,「王爺瘦了~」一句話未完,眼眶就已經紅了,只是默默將手爐遞到梁元恪懷中,轉頭拿了長鉗子將一旁的炭爐挑得旺些。
「這麼遠的路,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出了事怎麼辦?」梁元恪嘆了一聲,他怎麼會不瘦呢,「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母親柳貴妃在信上將京里的事已經跟他說了個大概,他也知道自那天母親說要在鄭家武家還有黃家之中為自己選妃而惹怒了父皇,因此柳貴妃打算退回原地,左右梁元忻也沒有娶正妃,她們也等得起,只待羅輕容出了孝,而史良箴,這個時候來找自己,估計也是因為這件事,可他現在哪裡是顧及這些兒女私情的時候?不由冷了臉,聲音中也帶了幾分漠然,「京里的事我也知道了,史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可你們竟然做出這種事來,你自幼便得母妃的喜歡,可婚姻之事,哪裡是母妃一個人說了算的?」
果然,史良箴不由絞緊手裡的帕子,眼神中滿是酸澀,「王爺也記得咱們自小一起長大?良箴是什麼樣的人王爺還不清楚?便是我母親,也是焦家的姑娘,豈是會拿著自家女兒的閨譽信口開河的人?現在可好,這樣的傳聞出來,毀了我,也毀了史家與柳家的交情,若不是想著死了反而會讓王爺背上惡名,我早就不想生在這個世上了~」
「你這又何必?我信了你就是,」當初收到母親的信,梁元恪也不怎麼相信,史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做這種事,分明就是拿著自己的女兒冒險,就像母親所說,他們是君,他們不承認,另娶了別府女兒做寧王妃,史良箴怕只有死路一條了,可現在,史良箴頂著風寒一身緇衣的過來見自己,為的就是怕自己誤會她,甚至因為怕自己落個像梁元慎那樣的名聲,寧願在旁人的議論中活著,「箴兒,那只是權宜之計~」
「我知道,鄭家姑娘,還有武家姑娘我都見過,都是極好的人,」史良箴微微一笑,螓首低垂,「你的志向我自小就明白,不能助你已經是我心中大憾,又怎麼會狠心攔著你?」
「不是,你,」史良箴為了他忍氣吞聲,自己怎麼還能說出打算再等羅輕容兩年的話?梁元恪伸出手,將史良箴的玉手握在自己掌中,「我不忍心,實在不忍心委屈你~」
哼,史良箴自然知道梁元恪的意思,不忍心委屈自己做側妃,若是給他做側妃,自己和母親何必又出此下策?「其實若只是我自己,為王爺做什麼都是甘之如飴的,可是,良箴還有父兄,而且,良箴也不願陷王爺於不義。」
「我明白,」梁元恪心裡一酸,為了那個位置,他要放棄這麼好的女人,他忍不住伸手幫史良箴試去頰邊的淚水,「是我負了你,」比起總是冷冰冰,甚至在自己面前也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的羅輕容,還是史良箴更溫婉可人。
「這樣的話王爺莫要再說了,良箴什麼都明白,」史良箴似乎有些不適應梁元恪的溫情,羞澀的絞著衣襟中露出的絛子,「待這次回去,我就跟祖母和父親說,到得了大師的點化,要到庵堂里為祖母誦經祈求她老人家福壽安康,這樣一來,事情總會慢慢淡下去的。」
梁元恪的目光被史良箴指間的杏黃絛子吸引,若是記得不錯,羅輕容應該也有一條一樣的,那絛子編的別緻,系了羊脂玉的魚形噤步,翠盈盈的垂在裙間,給羅輕容冷漠的形象添了許多生氣,「你這絛子倒是別緻~」
「噢,這是羅家妹妹送與我的,這編法還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史良箴愛惜的撫了撫上面長長的穗子,嘆了口氣道,「以前以為容妹妹是個清冷的人,其實相處下來,其實都是外面在胡說~」
梁元恪眉頭一動,強壓心裡的好奇,淡淡道,「是么?那是你的性子好,跟誰都能交好。」
「當然不是,」史良箴顯然不願被人誤會自己的好朋友,急忙辯解道,「容妹妹只是不太好說話罷了,那次我跟母親上香時馬車壞到路上,還是輕容妹妹叫人幫我們的。」
「不過是舉手之勞,想來你也是謝過她了,」梁元恪有些不以為然,「母妃挺喜歡她的,但我看,她也就是出身好些,被端惠夫人和武安侯慣的目下無塵。」
「我去過羅家幾次,與容妹妹極為投契,王爺還不相信我的眼光么?」史良箴心裡大恨,面上卻不動聲色,「其實她也是一個可憐人兒~」
「她可憐?嗬,」梁元恪想起來這幾年自己在羅輕容跟前屢屢受挫,他一個堂堂親王,俯下身子去討好她,卻絲毫動搖不了她的心意,離京這一年來,每每想到那雙無波的眼眸和冷冰的容顏,梁元恪都恨不得衝到羅輕容面前,揪著她問到底自己怎麼才能讓她對自己另眼相看?!「她那樣的人,也就箴兒這樣良善的人才會覺得可憐~」
「唉,你呀,有些事你們這些大男人是不明白的,現在的我,對容妹妹的悲哀卻是感同身受,」史良箴嘆了口氣,「你們看她出身高貴,是武安侯嫡女,英國公外甥女,又在端惠夫人膝下承歡,還得了太後娘娘的褒獎,可是卻忘了,羅侯只是庶子出身,生母還是一個賤婢,若不是在遼東立下戰功,這個爵位怕是輪不到他的頭上。」
史良箴裝作沒有看到梁元恪有些發青的臉,幽幽道,「或許是因為這個,容妹妹才不願與人交際,反而被有心說成高傲,」羅輕容成天一副比別人高一等的嘴臉,加上武安侯聖眷優渥,沒有人敢拿羅遠鵬的出身做什麼文章,可不代表別人不知道,史良箴就是要將她那層高傲的假皮給扒下來,看看柳家的女兒願不願要一個賤婢的孫女當媳婦,「現在就更別提了,她原本就要及笄了,因為守孝,別說及笄禮了,三年下來,都要十八了,待出了孝,可怎麼辦啊?」
自己怎麼沒想到呢?梁元恪的心情豁然開朗,他和母親只想著武安侯在遼東的人脈,英公國是有從龍之功的老牌勛貴,端惠夫人是太后之妹,從來沒有敢小瞧過羅輕容,可現在被史良箴這麼一說,羅輕容確實不是什麼難攀的山,雖然三年孝期只用守上二十五個月,可那個時候她也不小了,再要議親,訂親,出嫁,一番折騰下來,十八也出了不閣。
永安朝的風俗,雖然女兒家嬌養,嫁的晚的也不是沒有,但女兒家的親事卻是早早這定好了的,中間的時間,要給女方來充分準備嫁妝之物,而羅輕容,待她出孝,京城哪裡還有年紀合適門當戶對的兒郎?
到那個時候,就算是做自己的側妃怕也是極好的歸宿了,「她真的在愁這個?」
「哎呀,我怎麼跟你說起這個了,」史良箴滿面羞紅,掩口道,「我也是太憂心容妹妹,才說話沒過腦子,這些都是女兒家的私事,王爺萬萬不能露與人前,不然,」豆大的淚珠從史良箴的眼眶中滑下,「王爺~」
「你放心,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可曾是那種搬弄是非的小人?看來箴兒你跟羅姑娘真的很投契了,」梁元恪放軟聲音,抽出帕子為史良箴再次試去眼淚,「現在聽你一說,那羅家姑娘確實是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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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字好像並不另收費,梨花沒有精華了,下周補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