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瘋了也好,瘋了就感受不到痛苦
從容將自己關在房間里關了五天,不吃不喝。
楚淵也在外面陪著,頂著烈日晒得昏死過去,也沒人來抬,由著他躺在那兒。
紫陌看著著急,但也知道,不用這種方法逼一下從容,她那一根筋的性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想通。
終於在楚淵第三次昏過去又醒來后,從容打開了房門,淚眼婆娑的盯著楚淵看了半天,才罵了一句:「你是豬腦子嗎!」
見她終於肯說話了,楚淵高興得紅了眼,跑到她面前將她一把抱住,低聲說道:「從容,我會待你好。」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一輩子」。
從容終於不再像以前那樣抑鬱,終於想起棲梧來,一問之下卻被告知她仍然昏迷不醒,七少爺死了,小皇子沒了。從容獃獃的愣在原地半天沒說出話來。
棲梧整整昏睡了半個月。
韓無衣說,是她自己不願意醒,不想面對。
龍玄澈原本想著讓她見鳳陵溪最後一面,可這大熱天的屍體停不得,只好下令將鳳陵溪風光大葬。
其實對於鳳家,他不是不敢動,而是暫時不能動。
鳳陵溪是為了保護棲梧而死,有所追封是一定的。但如果此時將鳳啟樞牽扯出來,再背上一個叛國的罪名,那無疑是打臉。叛國之罪,是要株連九族的。若此事被掀開,鳳家的人一個都跑不了,包括棲梧。鳳陵溪即便死了也會背上亂臣賊子的污名,若棲梧醒著,她絕對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再則,鳳啟樞在朝這麼多年,其勢力盤根錯節,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完全摸清朝中還有那些人是鳳啟樞的人。如果要除,那一定要將其連根拔起,不能留下任何的隱患。所以此時無論如何都不是除掉鳳啟樞的最佳時機。
棲梧醒來時,眼睛竟然出奇得能看見了,紫陌和從容高興極了,又是虛寒又是問暖,又是找了韓無衣來看。但棲梧卻是大叫一聲,縮在床角瑟瑟發抖,把紫陌和從容嚇得不知所措。
後來韓無衣和龍玄澈來了,她還是大喊大叫的不準別人碰她。
最開始韓無衣只以為她受了刺激,對世界懷有敵意,但很快便發現棲梧不對勁——她似乎忘記了該怎麼穿衣、怎麼用筷子,甚至在她醒來后第一次站在浴桶前都愣了半天。而且她的言行舉止,竟是與六七歲的小娃兒差不多。
最後韓無衣看著滿院子追著那小狗玩得不亦樂乎的棲梧,終於嘆了口氣:「她瘋了」。
龍玄澈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時的心情,就好像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寶貝,卻發現它已經碎了……
可是從另一方面講,瘋了的棲梧感覺不到痛苦,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的她高興了會哈哈大笑,會滿院子到處跑,會因為看到一個好玩的小玩意高興好幾天,會因為他偶爾准許她睡前多吃一塊糕點而高興得親他一下……不高興了會噘著嘴摔東西發脾氣,會坐在地上撒潑打滾不依不饒,會不管不顧一腳踢在他的膝彎處轉身就跑,會怒氣沖沖的跑到他面前讓他哄她……
這樣喜怒分明的棲梧,是他從未見過的。
「阿澈,走,我們出去玩!」棲梧穿好衣服一蹦一跳的跳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
龍玄澈收回思緒,寵溺的看著她的背影。或許就這樣也無不可——因為他不知道若是她恢復了,會怎麼恨他。
畢竟,若非他安排了這個局中局引桑奇和龍子川上鉤,也不會把鳳陵溪牽扯進來他就不會死,他們的孩子也不會死……說到底,都是他的錯。
「阿澈阿澈」棲梧突然停下來,仰著頭望著他,「我能不能帶上樂樂一起出去玩?」
樂樂是前些日子鳳越澤送的那隻小狗,紫陌將它帶進了宮,棲梧最開始對所有的人都懷有敵意,但後來看見紫陌懷中的那隻小狗喜歡得不得了,吵著要和它玩。最後因為這隻小狗,終於連哄帶騙的讓她對他們放鬆了警惕,慢慢的也開始和他們親近。
龍玄澈皺眉,「我們不會在外面待很久,不能帶上樂樂。」
「可是我想和樂樂玩。」棲梧滿臉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乖,回來就能和樂樂玩了,我帶你出去吃冰糖葫蘆好不好?」龍玄澈循循善誘,棲梧果然上當,一臉驚喜:「冰糖葫蘆?」
「所以你只要乖乖的,就給你吃冰糖葫蘆好不好?」
「嗯嗯」棲梧忙點頭如啄米。
趙謙紫陌從容等一眾下人都默默的看著皇上好脾氣的哄著寧妃,他們跟在皇上身邊這麼久,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有耐心的哄過誰。
折騰了好一陣子,終於踏上了出宮的馬車。
一路上棲梧都高興的不得了,掀著帘子看著外面的一景一物,什麼都好奇得不得了。
周月濃的墓有人定時打理,看上去也倒是乾淨。而此時,她的墳旁邊又多出了一座新墳,上面寫著「鳳陵溪之墓」沒有護國大將軍這樣的稱謂,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卻已經足夠悲愴。
鳳陵溪的墓沒有葬入鳳家祖墳,龍玄澈自作主張將他葬到了這裡,他想棲梧若是清醒著,定然也是這樣想的。
趙謙點了香燭,遞了三炷香給龍玄澈,後者接過在周氏的墳前恭敬的拜了拜,將香交給趙謙,將它插在墳前的香爐里。
龍玄澈指著那墓說道:「阿鸞,這是你娘,你給她磕個頭吧。」
棲梧似懂非懂的看著他,龍玄澈笑了笑:「來,跟著我做。」說著一撩衣角,跪了下去。
趙謙大驚,於禮來說,皇上乃是天子,就算跪也只能跪天跪地跪先帝跪祖宗,怎麼能給一個普通老百姓跪下!即便那人是寧妃的母親,這也是不可的啊!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被旁邊的楚淵攔住,後者沖他搖了搖頭,趙謙滿臉糾結,但還是退了回去沒有說話。
看龍玄澈跪下,棲梧這才有樣學樣的跪下,還一臉懵懂的跟著他磕了三個頭。
「阿鸞真乖。」龍玄澈將她扶起來,甚至替她拍了拍膝蓋上的土。
「嗯嗯」得到表揚,棲梧也高興得笑眯眯的,忙不迭的點頭應喝:「阿鸞真乖!真乖!」
龍玄澈笑著將她額前的碎發捋了捋,眼中儘是寵溺,甚至還藏著些莫名的情緒:「阿鸞,你快活嗎?」
棲梧偏著頭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什麼叫快活?」
「就是高興,阿鸞和我在一起,覺得高興嗎?」
棲梧偏著頭想了想,狡黠一笑:「要是每天都能出來玩,每天都能吃冰糖葫蘆我就高興。」說完還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你啊」龍玄澈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
棲梧突然愣了,獃獃的看著他,傻呵呵的喃喃自語:「阿澈,你長得真好看!」話音落,龍玄澈微微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勾起棲梧的下巴,循循善誘:「那阿鸞想不想日日都看到我?」
棲梧傻呵呵的點了點頭。
龍玄澈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時心神蕩漾,就這麼吻了下去。
旁邊的從容和紫陌還有楚淵「唰」的一下臉紅了,忙轉過身去,趙謙自然看慣了皇帝和宮妃的情情愛愛,倒是早已見怪不怪,也老老實實的轉了過去。
龍玄澈在棲梧的唇上輾轉,而她卻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他看,一臉茫然。龍玄澈眸色黯淡,然後鬆開了她。
「走吧。」龍玄澈牽起棲梧的手準備走,卻被棲梧拉住:「阿澈你為什麼咬我?」
龍玄澈低下頭高深莫測的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慢條斯理的答道:「因為喜歡你。」
「喜歡我就咬我嗎?」
「是。」
「嗯」棲梧低下頭沉思片刻,突然高興起來:「那我也喜歡紫陌姐姐和從容姐姐,是不是也可以咬她們?」
龍玄澈嘴角抽了抽:「不可以!」
「為什麼?」
「紫陌和從容是女子,怎麼能親?」
「這樣?」棲梧咬唇。
「嗯。」
「那我是不是可以咬楚大哥?楚大哥是男子。」棲梧眼睛一亮,指著楚淵問道。
話音落,楚淵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沒直接跪下去,從容也是一臉驚詫的盯著棲梧,龍玄澈更是臉色鐵青,咬牙道:「為什麼會是他?嗯?」
「因為楚大哥幫阿鸞抓小鳥!」棲梧拍手。
龍玄澈涼幽幽的瞥了楚淵一眼,然後轉過頭冷著臉沖棲梧說道:「你是我的,自然只有我能碰,其他人決不能肖想,明白?」龍玄澈話裡有話,楚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在心裡默念「就算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對娘娘有肖想啊!」然後還默默的看了看從容,見她面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阿鸞不懂。」棲梧想了想,發現自己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委屈的低下了頭。
覺得自己許是語氣太重嚇到她了,龍玄澈抿了抿薄唇,將她擁進懷裡,摸著她的腦袋安撫道:「沒事了,不懂便不懂罷,只要你記著,你是我的,不能隨便給人碰這就夠了。」說著親了親她的額頭。
棲梧現在小孩子心性,只要一哄什麼都好了,注意力也格外不集中,聽龍玄澈語氣放緩,原先的失落頓時一掃而光。然後拚命從他懷裡掙扎出來,然後指著鳳陵溪的墳問道:「對了阿澈,那個圓圓的又是什麼?」
「那是你兄長。」
「兄長?他也和娘一樣睡在裡面?」
「嗯,他也和你娘一樣睡在裡面。」
「那他什麼時候醒?棲梧想見他。」
龍玄澈心裡像是扔進了一顆石子的湖面,瞬間不再平靜。
「他睡著了,要睡很久很久才會醒。所以阿鸞暫時見不到他。」龍玄澈摸著她的頭安慰道。
「睡這麼久啊!兄長一定是個大懶蟲,比阿鸞還懶!」棲梧跑到鳳陵溪的墳前蹲下,默默的看著那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墓,開口說道:「兄長,你什麼時候起來陪我玩?」說著突然望向龍玄澈:「那阿鸞是不是以後也會睡在這個小房子里?」
龍玄澈的心咯噔一聲,像是有人在掐著自己脖子一般,突然再說不出半個字。
韓無衣說過她沒多少日子可活了。為了救他取過心頭血,身體受創嚴重,而且她甚至用自己的心頭血給言月婉做了藥引。
他是給了她「噬心」的解藥的,但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沒吃!就為了替言月婉養著噬心蠱。他一直知道她不喜歡言月婉,也極其在意月婉的存在,可是他想不到她竟還是拿自己的命去換月婉的命。
更何況那時候她還懷著孩子。
那個孩子,他甚至連見都沒能見上一面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算上來,他已經沒了兩個孩子。
第一個,被棲梧親手扼殺,可細究起來,何嘗不是因為當時他的那一句「你對本王來說,的確不算是什麼」給傷到之後的憤然之舉?
而第二個孩子,卻是被他的自以為是害死的。他以為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到頭來卻發現,所有事情全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龍玄澈走過去將她拉起來,緊緊抱在懷裡,喃喃道:「阿鸞,我不會讓你死,你不準死。」
那樣悲愴的聲音,微微顫抖的身軀,都讓人忍不住有些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