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攤牌

  棲梧一邊走一邊消化方才聽到的消息,繞回到放燈籠的地方將它撿起來,依舊朝著承乾宮的走去。


  趙謙坐在外面的台階上打瞌睡,棲梧想了想還是蹲下來叫醒他,後者驚醒見是棲梧,愣了一下隨即站起來躬身請安:「原來是寧妃娘娘,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棲梧問道:「皇上還在忙嗎?」


  「是,最近國事繁重,皇上都忙到很晚才歇下。」


  「裡面,有沒有別人?」因為上一次她晚上睡不著來找他,不想推開門卻發現鳳樂瑤也在裡面,那種尷尬的場面還是少經歷些為妙,也免得打擾了這佳人紅袖添香的良辰美景。


  趙謙還沒說話,便聽裡面傳來龍玄澈低沉的聲音:「阿鸞嗎?進來吧。」得到皇上允准,趙謙一邊替棲梧開門一邊小聲補充道:「這些日子皇上都下了令,除非是您,否則任何人不得隨意踏進承乾宮呢。」


  棲梧愣了一下,將手中的燈籠交給趙謙,提著裙子走了進去。


  見棲梧進來,龍玄澈從前面如同小山一般的奏摺中抬起頭來,沖她笑得意味不明:「這麼晚了,阿鸞是來捉姦的嗎?」


  話音落,棲梧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爬上了一絲可疑的坨紅,但面上還是鎮定:「睡不著到處走走就走過來了,你還在忙?」棲梧走到他旁邊看了看,「你怎麼每天都有這麼多摺子要批?感情朝中大臣整天就捉摸著怎麼上書寫摺子了是吧?」


  「世人皆道皇帝輕鬆,每日不過上上朝,閑來無事逛逛後宮,其實有多少事情要做誰又知道?」龍玄澈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肩膀,臉上儘是疲憊。


  棲梧秀美微蹙,遲疑了片刻,還是走到龍玄澈身後,替他捏肩。


  龍玄澈愣了一下,隨即將手垂在身側,閉上眼格外享受。棲梧手上的力度剛好,她甚至還暗自用了內力,替他活絡脛骨。


  蠟燭「嗶剝」一聲炸開一朵燭花,搖搖的燭光中,時間彷彿慢了下來,一切都顯得現世安穩。


  「阿鸞」龍玄澈似是喟嘆的喚了聲。


  「嗯?」棲梧隨意的哼了聲算是應了,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你,恨我嗎?」龍玄澈想了很久,終於問出了口,這話自從她醒來后便一直盤桓在他嘴邊,可卻一直忍著。兩人也都心照不宣的對此時閉口不提,他害怕從她口裡聽到答案,他怕一旦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兩人便在無可能。


  棲梧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可是自她清醒后,她卻一直沒什麼表示,甚至日常起居都和往日無恙,越是這樣他越是心慌,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肩上的力度突然消失,龍玄澈心一沉。


  身後久久沒有回答,但龍玄澈可以感覺得到,身後人氣息有些紊亂。他也並未轉身,而是耐心的等著她的答案。


  那個答案,或許會將他推上天堂,或許會將他打入地獄。


  等待的時間格外難熬,就在龍玄澈幾乎快要忍不住時,卻聽身後的人幽幽的嘆了口氣,棲梧開口,只有一個字「恨」。


  這便是她的答案嗎?


  龍玄澈苦笑,「既然如此,你準備如何?替鳳陵溪報仇嗎?」


  「那你告訴我,我該替他報仇嗎?」


  龍玄澈站起來,和她對視,認真的開口道:「如果你想,你隨時可以。」


  棲梧也並不迴避他的目光,坦然的迎上去,一字一句的開口道:「若是,我想讓你死呢?」說這話時,棲梧表情一直淡淡的,不是憤怒,也不是恨,而是像看一個普通人,沒什麼表情,卻也沒有刻意的疏離。


  龍玄澈只覺得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周圍所有聲音全部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見。但腦中一直反覆回蕩著她的那句話「若是,我想讓你死呢?」。


  「這便是你所想?」


  「對,沒錯。」


  兩人都沒什麼表情,就像在討論我覺得這個東西不好吃,那不好吃就不要吃了這般平常。可棲梧還是看見他垂在身側的左手在隱隱的顫抖。


  「既然如此,朕如你所願。」龍玄澈快速從寬大的書桌下抽出一把匕首遞給棲梧,「朕說過,無論你要什麼,只要你要,只要朕有,都會允你。」


  棲梧眉尾揚了揚,接過,「當真?」


  「君無戲言。」龍玄澈的話擲地有聲,可棲梧卻覺得心緒平靜得如同死水一般。


  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沒有什麼能再牽動她的心緒了呢?

  棲梧將那匕首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在自己手腕處隨意的比劃了一下,看上去倒是一把好刀。


  「當心!」龍玄澈看她拿著那匕首在手腕處比劃時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見棲梧不解的望著他,有些僵硬的解釋道:「這匕首鋒利得很,別傷著自己。」


  「哦」棲梧將匕首掉轉頭指著龍玄澈的胸口,「你說我這麼刺下去,你死了,我會不會也活不成?」


  龍玄澈笑而不語。


  「阿澈,你是不是篤定我不敢傷你,才如此?」棲梧偏過頭,語笑嫣然,那表情真是天真無邪和她瘋了的那陣子一模一樣。


  「不管你怎麼想,可是朕從未這麼想過。」


  「哦?是么。」


  「阿鸞,朕無意傷你的,你便是朕的命,朕即便傷自己也不會傷你。」


  「可是鳳陵溪還是死了,不是么?」棲梧挑眉,補充了一句,「還有七七,還有從容。」


  龍玄澈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七七是誰,霎時間臉色變得格外難看。


  「我們第一次相見是在七月初七,所以我給他取名叫七七,你說好不好聽?」棲梧笑了,可那樣的笑卻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往龍玄澈的心上扎。棲梧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繼續說道,「我覺得是個兒子,王嬸說女子懷孕若是越來越好看,皮膚越來越好就會是個兒子呢。我看了言月婉,她懷孕后就變醜了,果然是女兒。」


  「阿鸞,你不要說了。」龍玄澈眼眶有些酸。


  「為什麼不說?」棲梧往前一步,站的離他近了些,「這個孩子是你強行塞給我的,最後還是沒了。你第一個孩子是我殺的,然後你殺了我的孩子,因果輪迴,報應不爽,這很公平。」


  「原來你竟如此恨朕。」龍玄澈閉了眼掩去了眼中的情緒,但眼角依舊泛著水光,復又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既然如此,你為何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待在朕身邊?」


  「這個嗎……」棲梧將那匕首收了回來,放在桌上,「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感受到恨,我才可以繼續活下去。」


  龍玄澈只覺彷彿有人緊緊的抓著他的心臟,奮力撕扯,再一針一線的縫好,那種錐心之痛讓他幾乎不能呼吸。而棲梧說的每一個字都在他心中扎了一刀,又狠狠的拔出來,血肉模糊。


  巨大的悲傷鋪天蓋地的襲來,幾乎將他滅頂。


  「阿澈,你說得對,既然我們註定互相糾纏折磨至死,那就繼續這樣下去吧。你我,註定沒有好結果,又何苦掙扎?」棲梧扔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龍玄澈閉了眼,一滴清淚滑落,他頭一回知道,原來眼淚竟然這麼苦。


  苦到心裡。


  苦到每一根頭髮絲都在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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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便有人在傳皇上病倒了,棲梧知道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復又低下頭看書,紫陌站在那裡有些反應不過來。


  隨後從容火急火燎的衝進來,差點撞翻紫陌手中的托盤。


  「什麼事這麼著急?」紫陌嗔道,從容現在嫁人了怎麼性子還是半點沒改。不過再想想對方是楚淵,向來都是從容說一不二,從容讓他往東他絕不會往西,叫他站著他絕不會坐著,棲梧還曾經打趣楚淵:「楚大哥,你這麼寵著從容,當心以後越發難伺候了。」


  從容將門關上,然後去關窗。


  紫陌看得一頭霧水:「你做什麼?」


  「我聽到了一件事。」從容說得神秘兮兮的,正要去關棲梧旁邊的窗戶但被她制止了,「越是關著門說話,反而越容易被人偷聽到,我不是給你說過很多次了?」


  從容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又跑去開窗。


  棲梧扶額:「好了,別瞎忙活了,說罷,什麼大事?」


  從容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淑妃和蘇貴嬪在暗地裡商量怎麼整你呢!」


  「這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她們想整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棲梧低下頭繼續看書。


  「我當然知道,但是我還聽到一個大新聞,蘇貴嬪未進宮前是許了人家的,就是那個吏部尚書陳義的小兒子,兩人據說是青梅竹馬。後來蘇貴嬪進了宮兩人斷了,但我聽淑妃的話,似乎兩人還有些藕斷絲連。」


  「這兩人一個在深宮內院一個在宮外,如何藕斷絲連?」這倒是勾起了紫陌的好奇心。


  「這我就不大清楚了,我找人打聽過了,蘇貴嬪每個月用的香粉都是從宮外買的,我覺得這有些可疑,宮裡什麼沒有偏偏要從宮外買?」


  棲梧終於抬頭,一臉饒有興味:「所以鳳樂瑤抓住蘇染的把柄以此為要挾,讓她出手來對付我?」


  「是的,正是如此!」


  「倒是有趣,鳳樂瑤向來胸大無腦,現在倒是學會借刀殺人了?」棲梧冷笑。


  「人心叵測,誰能說得准?」紫陌皺眉,畢竟敵暗我明,萬一著了道可如何是好?


  「有沒有聽到她們準備怎麼對付我?」


  「這倒沒聽到,就隱約聽到她們說在長公主」說到這裡,從容愣了一下,慌忙住嘴。


  「沒什麼,不用慌張,既然她們要在長公主滿月宴動手想來不會光明正大的來,只會動點小把戲,比如下個毒,再要不然讓我出個丑什麼的。後宮的女人也就這麼點手段,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聽棲梧這麼一說,從容和紫陌也覺得好像也是這麼回事,這才略微放心下來,小姐既然心中有數想來不會被她們得逞了才是。


  「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也叫鳳樂瑤知道我鳳棲梧不是什麼任她捏的軟柿子。」棲梧合上書,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她言語中的狠厲,讓紫陌和從容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跟在她身邊這麼久,她們從未見過她如此殺意畢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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