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山主
第82章 82.白雲山主
宋無缺接下來的話,或者也是在對韓懷義言傳身教吧。
他道:「其實加入會黨的風險還是很大的,只有天曉得清廷最後會不會發瘋,便是清廷倒了,那些封疆大吏畢竟手握重兵,而我們卻只有些拿片刀的江湖兒郎跟隨,但我們好歹是漢家人,既然有人說了,漢人的歸漢人,失去的要奪回,這個話在理,那我們就要試試。」
「要試。」韓懷義道。
「不僅僅要試,還要努力,只不過因為太艱辛便不得不委曲求全,各處周旋。但這些不能作為借口,所以,我們江湖子弟無論和洋人關係如何,祖宗的東西不可以丟!更不能賣!租界?去他媽的租界!所以這裡要我們說了算!」
看著豪氣蓋天的宋無缺,韓懷義卻從中更感覺到一些無奈的悲涼。
那個慷慨激昂的男人,上海灘十萬子弟的頭面,按住韓懷義的肩膀,重重的按著,語重心長的道:「你千萬要記得我這番話,然後再去和洋人打交道,這樣晚上才睡得著,去香堂給祖師們上香的時候才拿的穩,你可明白?」
「放心吧,宋叔,你看我是反骨仔嗎?總之,你說怎麼著我們就怎麼做。」
「聽話是對的,但也要有自己的頭腦。」
「哈哈哈,我又不是白痴!你要我砍人我去,你要我跳茅坑我才不去。」
宋無缺大笑起來,韓懷義這混賬東西啊,但他就是喜歡。
「走吧,這些放心裡,等機會合適,我會帶你認識些真正的人物。」
「邢冠傑等怎麼處置?」
「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輩罷了。」宋無缺示意他隨意處理。
兩個人就這樣並肩走向惜月那邊,進屋看到虞若兮正氣鼓鼓的坐在沙發上,對面的惜月也不開心,兩個人就那樣互相不看,但滑稽的是,兩個女孩的姿態髮型都一模一樣,只不過一個已經盛開,一個還正含苞待放。
女人真是會演戲啊,他們才到屋前就見那兩個丫頭瞬間轉頭,笑容綻放開,都趕緊起身道:「回來拉。」
當然,青春明媚的眼神都是對一個人去的,宋無缺為之氣苦。
十日後,一艘船從廣州逆流北上抵達十六鋪。
從船上走下幾個精幹的漢子,見了碼頭上的人物,就抱拳請教,抱拳時他們尾指無名指相扣,張口說「腳踏瓦崗充英雄,仁義大哥振雄風,五湖四海任我走,九道五洲盡姓洪」,知曉他們來歷的管事立即按著得到的吩咐,帶他們去了沈虎山處。
此時的沈虎山,早已不是當時那個憨厚苦力。
隨著韓懷義的水漲船高,還有江湖上的風霜錘鍊,粗壯的沈虎山就如一尊鐵塔一樣,坐在掛有十六鋪碼頭總辦事處黑底金字大匾的堂上。
來人進門后,打量了下他就朗聲道:「在下粵東陳虎久仰滬上豪傑大名壯舉,尤其劉關張三位,敢問堂上大名。」
「這是我們二爺沈虎山。」邊上一個兄弟道。
青洪青洪,沈虎山嚴格說起來他只能算是青幫外圍人馬,對方卻是正兒八經的洪門子弟,但歷練出來的沈虎山毫不怯場,哈哈一笑,起身回了句切口:「千里不帶柴和米,萬里不用點燈油,來了都是客,談什麼拜會不拜會,請坐請坐。」
雙方都是江湖子弟,對方這次是收信過來帶邢冠傑走的,因此寒暄幾句就直奔主題,沈虎山笑道:「放心,白白胖胖養著呢。」
這也是韓懷義的安排,那天宋無缺讓他自己處置,他琢磨了下殺人容易放人難,自己以後難免要和南方的勢力接觸,不如做個人情,就派信去了邢冠傑的父親處,這年頭水運是最快的運輸方式,對方得到信,知道內情后大驚失色,趕緊回信先謝過,並派人過來。
而如今便是南方也曉得上海灘上人物的名號,這次又是自己理虧,自然要派出相當分量的人物才行。
於是,洪門在廣州的白雲山山主陳虎便坐在了沈虎山的對面。
此刻邢冠傑正在法租界的大世界劇場廝混,沈虎山手下一個電話過去,他得知是自己最怕的虎爺來了,頓時尿了一地,青幫子弟才不管他,直接塞進車就走,不知道的行人差點以為是出綁架,就聽這廝在車裡聲嘶力竭的喊:「我不去,我不要去。」
也怪不得這廝怕,等他午後抵達十六鋪,才進屋,陳虎便冷冷的瞪著他,喝道:「跪下!」
「虎爺,我,我是被蒙蔽的。」邢冠傑的理想已經灰飛煙滅,現在只有一顆受驚的心。
陳虎不理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胸,手發力下拽的同時腿重重掃去,一下就將這二貨砸跪當場。
然後陳虎回頭對沈虎山拱手道:「家門不幸,遇到這等不知所謂的東西,平白壞了和滬上兄弟的情分,我來時堂上長輩已發話,必定要將這廝三刀六洞,不然對不起諸位的盛情。」
他身後的子弟把刀這就拔了出來。
沈虎山既然得韓懷義的意思放人,怎麼可能再讓他們當面懲罰,急忙攔住拿刀子的,對陳虎道:「老虎,你這是做什麼。」陳虎花名華南虎,比沈虎山小一歲,雙方中午吃飯時已稱兄道弟聊的不錯。
陳虎半為難半憋屈的道:「這是上面的交代,這畜生實在太過放肆,竟把火燒道青幫宋大哥的頭上,我們洪門怎麼也不能…」
「做事不在場面,交情不在交代,二哥你說呢。」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沈虎山猛回頭:「老三你不是今天忙的嗎?」
抽時間趕來的韓懷義笑呵呵的對陳虎一拱手,才回道:「凱恩他們幾個洋鬼子回國,一船都是他們自己人,開的早,我也就能過來了,這位是?」
沈虎山一介紹,韓懷義還沒有說話,那陳虎已經畢恭畢敬的雙手抱拳道:「在下洪門陳虎,見過韓總捕頭。」
「官賊兩道線,既是江湖子弟見面,便不提那方便做事的皮,看你年歲略長,就隨我二哥叫聲老三便是。」
韓懷義能這麼說,是姿態,陳虎敢這麼叫,那就是腦殘。
陳虎當然不能,連忙擺手:「三爺太客套了。」
他雖是直爽武人,但沒點本事怎麼可能坐鎮廣州,說話時他暗自打量滬上三結義里最猛的這位,第一印象是年輕英武,第二是潮,韓懷義現在給惜月收拾著又有凱恩他們做樣子,穿戴自然小開的不要不要的,第三,這韓懷義眼睛太深了,連帶他的氣質也是如此,笑起來如十里春風,但似笑非笑時竟有深不可測的感覺。
陳虎心想,江湖不是官場,盛名之下果然沒有虛士,就不知道那些傳言是真是假,或者沈虎山是打家,他只是個白紙扇?便存了試探的心,回頭去揪跪著尿著的邢冠傑,那樣子幾乎要把對方生撕掉。
韓懷義立刻伸手按住他的手腕,陳虎正發力呢,忽然覺得手一緊,對方竟隨隨便便就按的他胳膊無法抬起,他詫異回頭時韓懷義恰當好處的鬆手,勸道:「年輕人熱血豪邁,但不知道人心險惡,苦頭也吃了,事情也明白了,便讓他自己體會就是。」
他雖然是年輕人,地上的邢冠傑卻覺得他是大爺里的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