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霓裳翩

  囚宮，裕初十七年，六月初，豆蔻方逝，及笈之年。


  已自此生活多年，亦都習慣了，且總算活到了真實年齡——十五，妹妹十四。恨昔，念昔，歎今昔。


  父壽辰，擺宴於府。


  父坐於首，左側是額娘，右側則是姨娘，再下去，就是我與哥哥妹妹們了。至於旁邊的位置，不過就是些交好的朝廷官員罷了，來人並不多，卻清靜了不少。


  爾後，扶釵身著一襲嫣紅舞衣，玉手握著羽扇，緩緩而至。扶釵的舞自是極好，她從小習舞，不比任何人差一分毫。不過，次裝，與妝，像是霓裳羽衣舞。扶釵揮揮手，示意我為她奏樂。


  半晌，箏到，一琴一舞絕妙世無雙。


  扶釵上前小步，輕拋水袖，款步向前，而又後退，衣袂飄飄，一顰一笑，皆扣人心弦。舒眉，回眸，羽扇開，笑容恍如蓮，素手拋出瑩白長紗，輕笑幾聲。弓腰，垂頭，埋於水袖之間。蓮步起，華勝搖搖欲墜，噠噠作響。幾青絲垂下，忽而轉身，纖腰若柳，身輕似燕，竟似翩翩火蝶，一躍至金盤。繼而，玉容藏於羽扇後，紅衣蹁躚，媚眼勾人魂魄。風吹仙袂飄颻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帶春雨。重複舞步，腳步細如蓮，卻聞得一陣清脆笛聲，不知乃何人執笛。妖媚一笑，上下翻飛，如三月梨花飛揚，揮動舞袖，婉轉而落，如九天玄女。節奏漸緩，已是嬌喘籲籲，歇，碎步止，扣身行禮。


  舞畢，媚眼望去，一身影飄過，正是那奏笛之人。


  眾人眼中的驚羨，又是那麽明顯。


  幾個官員拍手叫好道：“好！好啊！”


  想必，此舞應是準備了極久的。


  膳後，歌舞皆畢，人散。


  不久後，帝駕崩，更國號為“錦初”，正值元年。錦初的後宮不過隻是一正妻，三側妃，皇後許氏，賢妃韋氏，德妃秦氏，淑妃柳氏，不過還有一兩個小妾罷了。


  錦初三年。臣奏，後宮於三月大選。


  “姐姐，你看我的紙鳶飛得多高啊。”


  我們姐妹二人自幼愛放紙鳶，如今已不過是府常事罷了。


  手中紙鳶斷線。一陣步聲，二人轉身，見一太監雙手執聖旨道，額娘爹爹亦因此出來接旨，聞其言：“禮部尚書接旨！後宮元年大選，葉府貴次女，經推薦，於明日入宮，為候選采女，欽此！”


  言畢，一陣惶恐，不得不接旨道：“謝皇上恩典。”


  待太監走後，扶釵自知太監口中說的次女是她，撒嬌不滿道：“爹爹，我不要去。姐姐，你快勸勸爹爹啊。”唯有扶釵一人稱得上天真無邪，可她竟不知，那可是聖旨，違抗可是要誅九族的。話音未落，額娘與爹爹臉上都帶著為難。


  此事，一直沉默到最後，直到入眠。


  夜深，我久久不得安然入眠，相信，扶釵亦如此。


  輾轉反側，起身，披上一件披帛，行至庭院內，望明月。


  星辰布滿天空，不覺有些思戀在現代的親人朋友們，這麽多年，不知他們如何了。


  約莫扶釵亦未睡。緩步移向扶釵閨房中，隻見榻上空無一人，心下一驚。正想著通知額娘和爹爹，可又怕擾了他們。蓮步移，欲追上去，或許扶釵還未走遠。


  “嘶——”低眸，不過是被拌倒了，卻未曾想驚動了房中的爹爹。


  “青鐲，沒事吧？”爹爹虛扶了我一把，讓我坐下。言語畢，他又道：“青鐲，為父想和你商量商量關於妹妹明日入宮的事。”


  我早猜到他會這麽問，或許他亦是因此事而未入眠，我故而又作驚恐道：“爹爹……妹妹她，不見了。”


  “青鐲……你說什麽？”爹爹似信非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不信也得信。我帶他來到了扶釵的寢房中，榻上無人，枕邊放置著一個翡翠玉鐲，許是最後的訣別禮。


  父親下令命人嚴查。


  暮色中，我隱隱看見了爹爹眸中的悲痛，而我呢？又何嚐不是。扶釵可是我在這裏唯一的好姐妹。


  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