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梁昊天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表情有些恍惚，在和煦的陽光下，他卻彷彿回到了初遇江清淺那日的那場小雨里，彷彿看到了那個為了一個女人而追逐了大半個城市的年輕男人……


  那時年少輕狂，那些情竇初開，時隔多年依然記憶猶新。


  他輕嘆一聲，自言自語道：「在遇見她之前，我也不是什麼純情少男，那些年也是萬花叢中過卻片葉不沾身，她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女人，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個！」


  按照他的說法，他對江清淺應該算是一見鍾情了吧？

  憑江清淺的外在條件，第一眼就愛上她的男人肯定不止梁昊天一個，可以說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算少。


  所謂的一見鍾情，不過都是見色起意。


  童雨瑤是很想把這句話送給他的。


  可是，看到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憶當中，她竟不忍心打擾他那無比專註的模樣，深愛一個人，是應該得到理解和尊重的。


  說起來，她還挺羨慕他，在青春放縱的年紀里，可以傾盡全身的力氣去肆無忌憚的愛一個人。


  回想起自己的青春，童雨瑤只能苦笑。


  繼而，沉默。


  誰也不曾去細數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多久，直到頭頂的陽光漸漸偏移，梁昊天才扭過頭來納悶的看著坐在身邊的女人。


  她這麼安靜，簡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接下來的情節不用你說我都可以猜到了，你開著車追了江清淺大半個城市，也許追上了，也許當時沒追上，但是後來你肯定會想盡各種辦法去找到她不是嗎？最狗血的發展莫過於你找到了她，她身邊卻有另一個男人，你比人家晚了一步嗎？」


  「……」


  梁昊天驚愕的望著她。


  童雨瑤卻挑了下精緻的眉毛，攤手道：「怎麼，我說的不對？」


  梁昊天一時說不出話來，倒不是因為她說的不對，而是……全對！

  所以，這麼狗血的發展，註定了會是現在這麼狗血的結局嗎？他不過時遲到了一步，結果卻遲了一生。


  他無奈的苦笑道：「我還以為出於職業的本能，你至少該說些什麼勸慰一下我。」


  童雨瑤道：「有什麼好勸的，無非是說些什麼勸你放手的話，比如什麼愛情是不能強求的啦，你愛她就不應該自私的把她囚在身邊，而是放手讓她幸福啦……這些道理是個人都懂不是嗎？我又何必多次一說？」


  「呵……」


  梁昊天被她給的這頂『高帽』壓得沉沉的。


  就好像……他把江清淺留在身邊其實是特自私的一種行為，如果他連這種是個人都懂的道理都不懂的話，那他……他簡直就不能算個人了。


  說話，果然是一門行為藝術啊！

  梁昊天正無言以對，收在口袋裡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江清淺的電話，他有些驚訝，但也在預料之中。


  沒有太多的遲疑，他很快就接了起來，「喂……」


  「喂，昊天啊……」


  「嗯。」


  「我……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忽然想起來我有點急事，我已經離開醫院了，我……對不起啊！」


  「……」


  儘管早有準備，但梁昊天還是感覺心裡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


  他從她小心翼翼的語氣中就能判斷出來，此刻要麼是慕紹庭在她身邊監督著她打電話，要麼就是她避開了慕紹庭偷偷給他打電話。


  她只是想告訴他，她已經離開了。


  她對他說著抱歉，對不起，他哪裡擔當得起啊？


  「昊天？」江清淺久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又叫了一聲，梁昊天這才回過神來，又嗯了一聲。


  江清淺接著道：「那個，你吃午飯了吧？」


  梁昊天答道：「嗯。」也許是意識到老是重複這一個音顯得太不誠心了，他又補充了一句，「吃過了。」


  事實上，根本就沒吃。


  江清淺這才鬆了口氣的感覺，然後壓低了聲音道：「真的不好意思，我本來應該好好照顧你的，可是我……我改天再抽個時間去看你吧？」


  此話一出，梁昊天就確定了，看樣子她真的是避開了慕紹庭給他打電話的，否則怎麼也不敢說這樣的話。


  他既無奈又好笑。


  何必呢？

  不過，他終究也沒有揭穿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之後，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叫道：「淺淺……」


  江清淺：「啊？」


  梁昊天：「你不用來看我了。」


  江清淺：「那怎麼行，不管怎麼說你也是為了我才受的傷，我……」


  梁昊天：「這點小傷不礙事兒的，我休息一陣就好了，在醫院待著也是無聊，我明天應該就會出院了。」


  江清淺：「什麼？你明天出院，這怎麼行？你……」


  「淺淺！」


  梁昊天再一次打斷了她的話，他聽得出來她話中那些對他目前的身體狀況的擔心是真心誠意的，可越是如此，他聽在耳里就越是難受。


  這世上怎麼會有她這麼傻的女人呢？在她應該恨死他的時候，只為她做了這麼一件好事兒而已，她就只記得他的恩，卻把他過去對她的壞通通都給忘掉了。


  「淺淺，你真的不用再來看我了，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你也不用覺得欠了我什麼，我們之間……就當，從此互不相欠了吧！」


  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他把從認識她到今天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擺在面前，就像是有一條分割線，而他手中掌握著一把鋒利的刀子，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猶如刀子落了下去，徹底的斬斷和過去和將來。


  也斬斷了，他，和她！

  互不相欠了吧！


  電話里，江清淺沉默了。


  梁昊天原本還想多說些什麼的，比如祝你幸福之類的，又比如我會一直在，如果慕紹庭對你不好的話，只要你回過頭就能看到我之類的。


  可是，許多話到了嘴邊，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終，直接掛了電話。


  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氣，下定決心和過去做了個了結，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裡究竟是空了還是輕鬆了。


  他不知道，或許終有一日，時間知道。


  童雨瑤全程都坐在他旁邊，將他說的話聽得一字不落。


  倒不是她想要偷聽他打電話，按理說她是應該迴避一下的，可是梁昊天從接電話到掛電話都當她是空氣一樣的存在。


  他都不介意，她還介意什麼呢？


  然後不知不覺中，他的電話就打完了。


  她詫異的看著他，一時難以置信，他這是拒絕了江清淺？


  好吧！牛了！

  梁昊天收起手機，一偏頭就看到她獃滯的目光，不由得輕輕蹙起眉來，問道：「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童雨瑤立即道：「沒什麼，就是覺得……你的頭頂閃耀著光輝，感覺你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起來了，真的！」


  梁昊天睨了她一眼，經過最近幾次的接觸，他發現這女人還是扮高冷比較合適，這麼誇張的表情簡直嚇死個人。


  如果這算是奉承，他能說他一點兒都不想要這麼誇張的奉承嗎？


  殊不知，童雨瑤其實是真心的。


  她真的很羨慕江清淺，有兩個可愛的孩子，還同時有兩個這麼優秀的男人傾心，她甚至羨慕梁昊天，就算結局不夠圓滿，但至少此生有幸能遇見一個讓自己奮不顧身的人，好好的愛一場。


  相比較而言，她自己的感情生活就顯得蒼白多了。


  她見梁昊天沒有搭理她的意思，終於斂去了臉上誇張的表情，真心誠意的想要對他說一句，「昨天的事情，謝謝你啊！」


  比起江清淺，最應該跟他說聲感謝的人其實是她。


  就算是託了江清淺的福，但若是昨天沒有他，她難以想象自己會遭遇什麼……


  梁昊天往她臉上瞟了一眼，有個問題在嘴邊幾經周折，最終還是問出了口，「昨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那個人……他真的是你的父親？親生的？」


  童雨瑤像是沒料到他會忽然問起這個，表情僵了一瞬，隨即換上了一抹自嘲的笑意，輕嘆道：「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他不是……」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真的是親生父親了？

  梁昊天怎麼那麼不相信呢？


  都說虎毒還不食子，他自己的父母對他向來嚴格，他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都沒享受過什麼父愛母愛已經夠可憐的了，可是見識了童雨瑤的父母之後，他家的梁炳坤和羅卉都能稱之為天使了。


  「他還真是你父親，那他為什麼還……」


  「昨天的事情，能不提了嗎？」


  童雨瑤打斷了他想要繼續問下去的話。


  她也知道，但凡是個人都能被挑起好奇心來，就連她自己也很好奇，並且好奇了二十幾年，為什麼她會有這樣一個父親？為什麼她的父親會這麼對她？


  她也沒有答案。


  每個人心裡都會有難以啟齒的傷疤，梁昊天看到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也知道自己正巧踩中了雷點。


  難得她也會有不願向外人道的事情，梁昊天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問，多了解一點是一點呀！


  他的人生已經這麼悲慘，找找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總比一味的被她奚落調侃來得有意義不是嗎？


  然而，他還沒開口，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他原本還以為又是江清淺，可他卻猜錯了。


  這個電話來自警察局，經過這麼多個月，關於凌菲被謀殺一案，終於有了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