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憶當年
慕紹聰的母親，何鳳儀還記得。
其實，那是一個美麗而賢惠的女人……
她們只見過一面，那個女人並沒有羞辱她，沒有威脅她，也沒有用錢來打發她，只是求著她不要破壞她的家庭，把丈夫還給她。
時至今日，回想起那一幕幕，何鳳儀心中依然是內疚的。
儘管是以愛的名義，但是依然改變不了她曾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這個事實。
如今面對慕紹聰的咄咄逼人，她更是心虛不已，喃喃的道：「對不起，其實我……當年我是想離開的，可是……」
「別說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慕東升終於打斷了她的話。
他就知道，慕紹聰不會是單純的只來看他一眼那麼簡單，那些不堪的往事，即使他多年來都在逃避，但也無力阻止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他說的話，在慕紹聰面前向來沒有任何威懾力可言。
「為什麼不讓她說？你這就心疼了？」慕紹聰冷笑著睨了慕東升一眼，隨即又將目光轉向何鳳儀，繼續道，「接著說啊！不是說對不起嗎？既然你還有這點良知，既然你也知道對不起我媽，那這些年你又做了什麼？我就想問問你，你怎麼還有臉和他在一起？」
「我……」
何鳳儀頓時無言以對。
慕紹聰步步緊逼，她只能一再後退。
慕紹庭知道，對於慕紹聰對何鳳儀的這些指責，他沒有立場去說什麼。
他早就勸過何鳳儀離開慕東升，對一個連名分都不敢給自己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
若是換作別的人，或許他也會譴責何鳳儀的不是。
可，這個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他終於還是忍無可忍，伸手扶住了何鳳儀將她護到身後去，沉著臉對慕紹聰道：「慕紹聰你夠了，我不管你心裡是憋屈也好，不服氣也罷！但只要我在這裡，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對我媽出言不遜！」
慕紹聰瞥了眼被慕紹聰護在身後的何鳳儀，冷笑。
對啊！憋屈又能怎麼樣？
他心裡很清楚，對於一個勉強稱得上是長輩、並且身體孱弱的女人，他能怎麼樣？要殺要剮不行，要打要罵又顯得太沒有風度。
甚至，他明明知道就連為他死去的母親討個公道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兄弟兩個目光交接的時候，兩人竟很默契的同時在想……其實，他們的五官都遺傳自慕東升，確實有幾分相似。
然而，他們註定對立。
慕紹聰不屑的勾起了唇角，冷哼道：「好一副母慈子孝！呵……慕紹庭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這麼多年讓你背負著私生子的罵名生活，你是不是恨極了我從中作梗？那我呢？我又該去恨誰？你再不濟……你的母親還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還有孝敬她維護她的機會，可是我呢？我只能看著我媽枉死卻什麼都做不了……」
慕紹庭一怔。
他像是全然沒料到慕紹聰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在句與句的停頓間，眉宇間隱藏的痛苦那麼明顯。何鳳儀也呆愣了，下意識的呢喃出聲，「你……你媽不是病死的嗎？」
慕紹聰愕了一下，望了慕東升一眼，唇角輕蔑的弧度更明顯了，「病死？外面的確是這麼傳的，他也是這麼和你們說的嗎？」
他抬起手來，直指慕東升。
「紹聰！」
慕東升啞著嗓子喊了他一聲，似乎是在試圖阻止。
他掀開了被子，也不顧手上還掛著點滴就想要下床來，可他的身體太虛弱了，馬上就捂著心口咳嗽起來。
「咳咳……」
眼看著他蠟黃的臉都咳得紅起來，何鳳儀第一個衝過去扶穩了他，慕紹庭也緊隨其後，慕紹聰亦是僵了一下，眸底深處隱含著一抹擔憂，還沒來得及表露出來，很快又被他給藏了回去。
他握著拳站在那裡，似乎是在努力剋制，不讓自己前進半步。
何鳳儀都急得想要叫醫生了，慕東升才好不容易緩了過來。
他第一時間抬眼望向慕紹聰，搖了搖頭，眼中竟帶著積分哀求，可是就是這樣哀求的深色，刺痛了慕紹聰……
慕東升對何鳳儀母子維護至此，可考慮過他的感受？
他們才是一家人！
從他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慕東升多好福氣啊，哪怕是沒有名分，也有一個何鳳儀守在身邊不離不棄，看樣子慕紹庭應該是原諒了這個父親，所以慕東升還有了兒子兒媳盡孝，還有了孫子孫女繞膝。
很好，圓滿了！
那，他呢？
還有，他死去的母親呢？
他們算什麼？
這種不服氣和不甘心早已在他心裡擰成了死結，但凡人都會有惻隱之心，如果今日他看到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老人，病得奄奄一息的哀求他，他或許都會心軟，但偏偏是慕東升！
他做不到！
慕東升哀求的眼神非但沒有讓他心軟，反而刺激得他心中那仇恨的火種在瞬間蔓延成熊熊大火。
他終於邁開了腿，朝著慕東升的病床走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鋼刀上，不像是父子會面，反而像是仇敵廝殺。
「怎麼，怕我說出真相來？為什麼？你究竟是在維護他們，怕他們知道之後會跟你一樣良心不安，還是怕被人知道你當年究竟有多渣？」
這麼對自己的親生父親說話，也算是極限了。
就連慕紹庭都聽不下去。
「慕紹聰，你再怎麼恨他，非要逼死他才痛快是吧？」
「是！」慕紹聰居然回答得毫不猶豫，「我恨不得當年從我面前跳下去的人是他，死的人是他！」
聞言，何鳳儀和慕紹庭皆是目光僵直，皆是震動不已。
這，說的是什麼？
慕紹聰接著道：「什麼病死的，不過是對外粉飾太平的說辭，看你們母子倆震驚的表情，那麼他一定沒跟你們說過吧？是你……」
他犀利的目光猶如利劍一般刺到何鳳儀身上，道：「當我媽知道你的存在那一刻起，他就成天鬱鬱寡歡，以淚洗面，她是有多傻啊！她選擇忍氣吞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久而久之的才患上了抑鬱症，可是她的隱忍並不能改變了，我媽找過你，勸你離開，你不肯，我媽也求過他，求他就當看在我的份上，至少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可結果呢？她的一再讓步卻只換來他要離婚，那天……」
慕紹聰菲薄的唇抿得緊緊的，任由眼中的疼痛蔓延。
彷彿，回到了那一天……
「那天，他回來和我母親攤牌，我母親苦苦挽留，他依然絕情的拂袖而去，就在他走到樓底下的時候，我母親的抑鬱症又發作了，她瘋狂的沖向陽台，就在那麼突然的一瞬間，我連想拉住她都來不及，她就這樣從我面前跳了下去，死在了慕東升面前！」
「……」
「所以，何鳳儀……這麼多年了，都說是我不讓你進慕家大門，你倒是問問慕東升，他敢娶你嗎？想起我母親在他面前死不瞑目的樣子，你問問他會不會良心會不會痛，他還敢娶你嗎？」
原來，如此！
何鳳儀傻了，就連慕紹庭都愣了。
如果今日慕紹聰不親口說出來，他們真的毫不知情。
怪不得……
慕紹庭想起那日跟慕東升提起慕氏股份的事情，他還覺得不公平，為什麼全都給了慕紹聰，而他卻什麼都沒有。
如此看來，這應該算是慕東升對慕紹聰的一種補償吧！
慕東升一定是內疚的，懊悔的，他無顏面對原配，所以始終欠著何鳳儀那一個名分，所以他把真相瞞著他們母子倆，因為他不想何鳳儀也和他一樣受盡良心的煎熬。
何鳳儀只是獃獃的愣在那裡，嘴唇幾度閉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番話，慕紹聰總算是當眾說了出來，就彷彿是一種宣洩，就彷彿……讓他們全都知道了真相，他母親的亡魂就能安息一樣。
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在眼前卻無力阻止的那種痛，誰能體會得到？
他是真的恨不得慕東升也一起死了才好。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咳咳……」
慕東升又咳了兩聲，臉色煞白。
他以為當真相血淋淋的擺在面前時，自己會撐不住。
可，他必須撐住。
整個病房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只有他的咳嗽聲時不時的響起，許久之後，他才虛弱的開了口……
「都是我的錯！今日，就當是我的報應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的閉上了眼，接著道：「鳳儀，我對不住你，當年我們相識在先，你我本是兩情相悅，可當初年輕氣盛，除了愛情，我還有野心，所以我才抵不過家中長輩的逼迫，拋棄了你，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
「……」
「紹聰，我更加對不住你的母親，我跟她……我們夫妻一場，我娶了她，生了你，卻沒能好好待你們……你恨我，如果恨我能讓你好受一點，那你就恨吧！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我只懇求你一件事兒，不要怪鳳儀，其實……她和你的母親一樣無辜，錯都在我。」
「……」
「當年的事情，其實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