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我與你直說罷,我不知那畫像是你為朝白畫的,我以為是習凜畫的,所以一氣之下給撕了,恰巧那天刮大風,早就吹的無影無蹤了。”
“姑娘說什麽?!”
“塵野,我很抱歉,但我的確把畫像撕了。”
我越說越小聲,實在是心虛的很。
“我和她,終究是沒有緣分嗎?”
塵野眼中的希望漸漸消失,我初見他時,他身上自有一股憂鬱的氣質,現在,卻隻能用心如死灰四個字來形容。
“塵野,你還想要朝白別的東西嗎?等我回了天庭,幫你拿下來,便是習凜阻攔,我也給你偷下來。”
我知道自己做了錯事,雖非有意為之,但到底是我造成的,心下愧疚,是真心想要彌補。
“不必了,她的東西再多,和我有關的,也不過那些畫像而已。”
塵野說完便消失了,我分明看到他眼眶紅了。
寒江啊寒江,這次你真是做了壞事了!
我歎了一口氣,罷了,等回到天上看有沒有什麽法子。
我在城隍廟養了半個月的傷,方才可以緩慢起身,四處走走。
人類的身子實在脆弱,不過小小兩處刀傷,竟這麽久才開始見好。
在城隍廟的這半個月都是塵野在照顧我,他每天會送來飯菜與傷藥,畫像的事我們誰都沒有再提。
我去街上轉了轉,因著半個月都沒有換洗衣物,大家都以為我是叫花子,偶爾因傷痛歇一下,竟有人會朝我扔銅板,弄得我哭笑不得。
這一轉我才知道,平空官複原職了。
沒了習凜的壓製,他的才能首屈一指,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就能讓皇上再次寵信於他,委以重任。
“這些日子你去哪裏了?”
我正在想不知道平空現在到底存的什麽心思,他就突然出現在我背後。
“我都這樣兒了,你也認得出來?”
我扯了扯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往他跟前湊了湊,平空果然很是嫌棄的後退了幾步。
半個月而已,平空就像換了一個人,一下子深沉了很多,壓抑了很多,身上的氣場讓人覺得沉重。
如今出來,身後也是跟了一堆護衛。
“以後需別亂跑了,跟我回府裏吧,我請禦醫給你治療。”
平空嘴上雖然是商量的意思,但根本就沒有給我選擇的餘地,在他眼神的示意下,緊跟著兩個護衛就過來“攙著”我了。
“李天保,你這是做什麽,現在我們好像半點兒關係也沒有了吧?”
“寒江,我們比鄰而居數十載,天佑活著的時候,你是他最重視的人,我的父母最後的光陰也是托你的照顧,你是我惟一的親人了。”
平空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麽表情,我瞧不出來他是說真的,還是打的別的什麽主意。
但思來想去,我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姑且相信他是真的拿我當惟一的親人吧。
在平空府上住了很久,我才確信,他是真的轉了性,不再沉溺於風花雪月。
他每天都忙於政務,兢兢業業,我們很少說話。
不過平空沒有撒謊,他現在是真的拿我當他的家人。
或許是失去太多,所以格外珍惜我這個和他雖無血緣關係,但卻看著他長大的親人。
平空已經查出來當初害死他父母的是哪些人了,這些人在朝中的黨羽,他不動聲色的一一鏟除,其中的一些官員已經在示弱求和,但平空無動於衷。
那些人既然求和失敗,就隻好想旁的辦法,比如說暗殺。
平空府上的夜裏經常會有殺手出沒,他安排了大量的兵力來保護我。
不知何時,我竟成了他的軟肋。
直到有一天平空替我挨了一箭,我才徹徹底底相信,他是真的害怕我死。
我死了,這世上就沒有人和他共有一些記憶了,比如習凜,比如他的父母。
想到這裏,我突然很心疼平空。
真的,別再折騰了,安安穩穩過完這一世吧。
“平空,你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查出當年的事,你隻需要把證據呈給皇上就可以了,他們自有國法製裁,你這樣冤冤相報,何時是個頭?”
“國法製裁?不,太便宜他們了。”
我不是沒有勸過平空,但沒有用。
平空接二連三的下狠手報複,那些被他報複的人自然就會反擊。
而我,就是首當其衝的反擊目標。
平空也不是回回都能保護我,終於,我的黴運來了。
那些人把我從麻袋裏倒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暈頭轉向了。
一路上被他們顛簸就算了,還拳打腳踢的,這個地方的男人怎麽都這麽喜歡打女人?或者說是欺負比自己弱的人呢?
“相爺,人帶回來了,是殺了嗎?”
“不,留著她有大用。”
“那現在先把她關到牢裏嗎?”
“拉下去,砍她一隻手給李天保送過去,告訴他,再敢和我過不去,我就讓這個女人比死還慘。”
“是。”
我糊裏糊塗的聽著他們的對話,怎麽聽著是像要砍我的手呢?是砍我的手吧?
砍我的手?!
“跟你作對的是李天保,你欺負我一個女人算什麽?有本事你就跟他正麵鬥啊!”
“拉下去!”
我還企圖打一架,靠自己的武功逃跑,但我的掙紮並沒有用。
我被拉到牢裏,有人拿著刀朝我走來,我終於知道什麽是恐懼。
因為按理說我並不是輪回,我是以仙身來到人間,隻是陰差陽錯沒了法力。
我的手若是被砍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就代表永遠沒了一隻手,是不是即便回到天上也沒用。
習凜,我知道畫像事情的真相了,我不和你鬧別扭了,你來救救我好不好?
習凜,我知道錯了,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你不是可以感受到的嗎?你快出來好不好?
習凜,救命啊!
“習凜!”
我用盡力氣喊習凜,但是他並沒有出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失去了法力,隻是一個普通人了,所以他感受不到我了。
但我已經不需要求他來救命了。
因為我的右手,被砍掉了。
原來被砍手,是那麽疼啊!
我疼的昏死過去又醒來,血一直在流,滿地都是,並沒有人管我,或許血流幹了就死了吧。
不知道,死了回到天上,這右手還會不會再有?
現在,我隻關心這一件事情。
以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失去這身上的任何一部分,所以從來不曾留心,如今我才知道它們多麽重要。
恍惚中,平空來救我了。
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他何苦再搭上自己。
真是個傻子,也不知道他這一世怎麽這麽多的執念。
執念於才華,被習凜壓一頭;執念於習凜,遭遇父母慘死;執念於報仇,卻又想保護我。
如今執著於想救我,也終究是做不到了。
我太清楚了,以平空現在的兵力,根本就無法和相國抗衡。
這樣硬闖,不僅救不了我,他自己也會死在這裏。
平空抱我出去的時候,我們被亂箭圍攻。
挨了很多箭,終究都死了。
怎麽會想到,竟是死在平空的懷裏。
“臥槽!寒江,這都是怎麽回事?”
平空看著地上我和他抱在一起的屍體,吃驚的不得了。
平空,終於回歸神位了。
興許是還沒想起來他在人間究竟輪回了多少次,受了多少苦,所以才能問出這問題來。
等他想起來了前因後果,還不知道要怎麽找我算賬呢。
“臥槽!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裏是空的。
是的,我回歸神位了,但是沒有了右手。
失去右手的痛楚就好像烙在了心上,我不敢看自己空蕩蕩的右手,看一眼,就痛一次。
“平空,先回天庭吧。你剛回歸神位,還有一堆事要辦呢。”
“行。”
我剛回天庭,就因為在人間當眾擅用術法的事被領到雷池受刑。
天雷剛劈了一下,習凜就來了。
他要替我受罰,因不合規矩,被攔下了。
他就站在那裏,企圖用法術替我擋刑,其實沒用,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沒了一隻手,好像奪去了我全部的自信。
我原本,原本打算回到天庭就和他問清楚朝白的事情的。
我原本,原本想問他還願不願意娶我的。
如今,我沒資格了。
天雷一道道砸下來,其實不疼的,這種疼,怎麽比得上被砍去一隻手時的痛楚。
天雷受完了,習凜過來應該是想抱我,我躲開了。
“寒江,不要鬧小孩子脾氣,朝白的事你應該清楚……”
我往前走,習凜上來想拉住我。
但他拉住的,隻是空蕩蕩的袖子。
我不敢回頭看,念了訣,隻想趕緊消失。
可惜天雷的威力不是蓋的,劈的我念訣也念不快,到底被習凜攔下了。
“怎麽回事?”
習凜扳過我的身子,讓我正視著他,他不曉得我多不想看著他。
“說話,誰傷了你?”
他這問題叫我如何回答,誰傷了我?難道現在還要去找一個凡人報仇泄恨然後再違反天規,我被雷劈完了接著他被劈嗎?
“寒江,說話。”
“現在問這些還有什麽意思?砍都砍了,難道知道誰傷了我這手就能長回來了嗎?那我拚命求你救我的時候你在哪裏?!”
“對不起。”
習凜抱住情緒激烈的我,企圖讓我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