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君戴真
夕華靛城,仰映府邸,羽陽房中,換上乾淨的新衣服,弄乾被雪弄濕的頭髮,羽陽靜靜地躺在床上準備休息。
御醫幫她查看了一番,確定除了受寒外沒什麼大問題,眾人終是放下了心。只不過無論眾人怎麼勸,她都不肯入睡。
棠華夫人坐在床邊,皺著眉頭勸道:「夜已經很深了,快睡吧,你還病著呢。」。
「我沒事,我睡不著,夜風,夜空,你們都快回去休息吧。」
「哎。」棠華拿她沒辦法,「你是不是在等泠天啊?那小子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馬上就到,你不用擔心他,他身體好著呢。」
「我……我只是睡不著……」被說中心中的想法,羽陽忙把頭埋進被窩裡。夜風靜靜地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她這幅把心事寫在臉上的樣子,心裡都是她剛剛說的話。
門被匆匆推開了,泠天扶著門框,喘著大氣看著床上的羽陽。
「臭小子你怎麼跑這麼遠?這麼晚才回來?你知不……」棠華夫人正準備訓斥一頓泠天,而他眼裡只有看起來病的不輕的羽陽,並不管這屋裡的任何人,也不管身份是否合適,徑直走到羽陽面前,蹲在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沒有發燒,這才長吁了一口氣,而棠華夫人看著這畫面,心中冒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還好……沒事就好。」
羽陽見他這樣,自己也慌張起來,急急忙忙掩飾著說:「你怕什麼?本王就算病了,錯又不在你,不會罰你,說到做到。」泠天聽她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在夫人和夜風、夜空面前的失態,忙回過神來,站到一邊。
而這種小小伎倆也就只能瞞過不善人情的夜空了,為了緩解凝結的氣氛,羽陽忙找到話頭,問夫人:「對了夫人,琴皇呢?」
「琴皇?」
「就是剛剛救我回來的那個人。」
「已經安排妥當,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房間里休息了。」
「那就好,夫人,此人要煩您費心了。」
「嗯,自然是會的,救下你的人,我還能怠慢不成?」
羽陽見棠華夫人沒明白自己話中的深意,搖搖頭說:「我的意思是……此人……非同尋常。」
「這話……怎麼說?」
羽陽深吸一口氣,似乎剛剛被他控制時的暈眩感還在:「他的靈力,在你我之上,與大祭司不相上下。」
聽到這話,棠華驚訝地看著羽陽,皺起了眉頭:「那豈不是危險?」
「我自然知道危險,只不過他已經起誓成為我的臣子,一生忠順於我。」
「可……這中間的利害可不是一句誓言可以保證的。」
羽陽也知道這麼做有多冒險,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這人真能為自己所用,對萬亭來說受用無窮:「我想過了,這麼做確實是衝動。而直覺告訴我,這人,我可以留下。」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既然是他主動臣服你,不答應反會放虎歸山,接下來就只能靠你儘快弄清楚他的底細。」
「嗯,我明白的,夫人。」
「稟報陛下。」門外傳來了侍衛的聲音,「矢雨城來電話,說是有要事稟報。」
「電話在哪,我去接。」
「在大廳。」
棠華扶著羽陽下床,披上外衣,和眾人一起來到了大廳。廳里,仰映和仰奇已經候著了,眾人圍在電話前,神情凝重。
羽陽坐定後接起電話:「是我。」
「陛下,臣戴真有一事向您稟報。」
一聽是戴真,羽陽自然胸有成竹了,做好了準備讓好戲開演:「說吧。」
「臣無能,天牢里的安卡拉姆王子程紫陌被劫走了。」
「被劫走?!」羽陽故意加大音量,裝作非常驚訝的樣子。
「請陛下賜罪。」
「派人去追了嗎?」
「已經派了幾隊精英去追了。」
羽陽故作嘆氣之姿:「怎會如此……」
「請陛下賜罪……」
「事到如今也只能再等等了,至於你的處罰,待本王與三位族長議定再論。」
「是……」
羽陽掛掉電話,眉頭緊鎖,嘆了口氣對眾人說道:「紫陌被劫走了。」
眾人各有反應,或是獨自思索,或是議論紛紛,她繼續說到:「紫陌這人的力量,我倒是不擔心他會對萬亭有何威脅,只是安卡拉姆近日朝內動蕩,若是他順利回到安卡拉姆,怕是會為這場動蕩帶來有利的變化。」
棠華點點頭,同意羽陽的說法,接著說:「程紫陌雖是程亦安的弟弟,但論才能論靈力皆是遠不及他的哥哥。據我所知,雖然安卡拉姆那邊動蕩不安,但程紫陌會給他們帶來什麼,還不好說。」
羽陽思慮了一會兒,問:「老夫人,夜風,你們有什麼看法?」
仰奇先答:「紫陌若是回到安卡拉姆,王子歸位,民心便會更加穩定,我覺得,還是多派人抓緊追回的好。」
羽陽點點頭,再問夜風:「夜風,你呢?」
夜風沒有再思考,直接回答:「紫陌在牢里一天,就是多一天提心弔膽,安卡拉姆若是整裝完畢,這程紫陌倒是開戰的好借口。我倒覺得,程紫陌逃脫是件好事情。總之,先看看他能否回到安卡拉姆再說。」
「既然他回去也好,不回去也好,我們先靜觀其變吧。至於戴真……三位族長有什麼見解?」
棠華說:「這事與戴真關係不大,請陛下手下留情,戴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老夫人呢?」
「我同意棠華夫人的看法。」
「夜風?」
夜風一笑:「六大臣中唯一的平民大臣,因為這麼一件與他沒有太大關係的事情被處置,未免讓人覺得王室對平民太過嚴苛。只不過戴真在六大臣之首的位置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是應該對他略施處罰的好,就當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
「嗯,說的是。各位,大家辛苦了,今天突然失蹤,讓大家擔心了,快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天的行程。」
話畢,羽陽先行離開了大廳,眾人紛紛退下,而人群中夜風看著泠天,似乎有什麼話想和他說,卻又選擇沉默,在侍者陪伴下離開了大廳,讓泠天倍感不解。
第二天清晨
在葉歸殿偏殿里,一張精緻的雕花大木桌,六大臣分別坐於兩側。
羽陽離宮之際,六大臣每日清晨都要在這裡共商國是。今晨有些特別,畢竟昨夜的矢雨城可是徹夜未眠。戴真自是不怕這即將來臨的暴風雨,坐定后最先開口,說到:「開始吧,各位有什麼議題?」
銘澤冷笑一聲:「戴真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戴真微微一笑,看著他,回答:「昨夜陛下的旨意各位不都已經清楚了嗎?」
「您真是說笑了,剛上任三天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您可真是位載入史冊的大人物。」
不等戴真回話,紫晴說到:「戴真大人,昨天的事情已經足夠說明,您的確不適合六大臣之首的職位,為了大局,還是請您自覺退位讓賢吧。」
見銘澤和紫晴為難戴真,羅陽看不過,正想說些什麼,被星辰攔了下來。星辰笑了下,對眾人說:「陛下交此重任予戴真大人,戴真大人自然代表陛下,退位讓賢四字可是說重了,難不成陛下若是犯了些錯,兩位大人也要陛下退位讓賢?」
紫晴應到:「區區平民,怎麼能和世間至尊的陛下相提並論?陛下是上天所選擇的君王,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陛下的位置,而君大人就不一樣了,君戴真大人,您就算不退位讓賢,也應該有所表示不是嗎?」
唐月冷冷說到:「難道有人忘記陛下昨夜下的指令了?」
銘澤加重了語氣,反問唐月:「休職一周,如此之輕?!」
星辰,羅陽,唐月,紫晴都正準備說些什麼,戴真突然提高了聲音喝到:「夠了!」
他看著銘澤,轉而壓低聲音,語氣不卑不亢地說到:「陛下不在宮中,交權與我,我君戴真便是代表著陛下,是矢雨城甚至萬亭的領導者,若誰不服,就是對陛下不服。話說到這裡,誰若是不服大可說出來,我君戴真,即刻退位讓賢。」
「……」
星辰見戴真如此,放心了許多。銘澤轉過頭,翻起了自己手中的文件,紫晴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星辰微笑著,對眾人說:「我們開始吧。」眾人應和著,開始了今日的會事。
矢雨城的另一頭——伯曼神殿。
神殿里百合花上的露珠映照柔軟的晨光,聖女伏芝瓔已經跪坐在神殿的正中央,在百合花叢之中靜靜地閉著眼念誦萬亭古經,感受著陽光的溫度一點點地變化著——這是她每天的必修課。
當陽光完全覆蓋她的身體,一遍古經也大概頌畢,她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一朵朵純白的百合花,只不過今天的百合花叢後站著一個白髮垂地,雙眼蒙著一塊冰藍緞帶的女人。
「大祭司,您怎麼來了。」聖女看到倓寧,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走到倓寧面前行禮問,「您自己過來的嗎?」
倓寧搖搖頭:「還有齊青。」
「有什麼要緊的事嗎?還讓您親自過來了。」
「沒什麼,來看看你罷了。」
「看……看?」
聖女不自覺盯著那雙蒙著絲帶的雙眼,似乎真的能感覺到大祭司倓寧的目光。
「嗯,看看。」倓寧走上台階,問她,「瓔瓔,最近還好嗎?」
聖女跟上她的腳步,微微一笑:「挺好的,謝謝大祭司關心。」
倓寧輕輕撫了撫一朵不完全綻放的百合,露珠順著被壓下的花瓣流下,她問:「瓔瓔,你想他嗎?」
聖女瓔看著掉落在地的露珠,竟是發獃了,被大祭司這麼一問才回過神來:「他?」
「蒼越。」
「……」原本還是笑容滿面的聖女,臉色忽然一沉,低下了頭。
「你恨他嗎?」
聖女一陣苦笑,似乎在求饒,希望大祭司不再追問:「大祭司……」
而大祭司並不打算就此收回自己的提問,追問著:「恨嗎?」
聖女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久久不語。過了許久,她搖搖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瓔瓔,你忘記我看不見了。」
「啊,對不起……」聖女這才想起大祭司早已失去了視力,不過自己的心中卻冒出一陣慶幸,慶幸自己的回答沒有被她看到。
事實上她的一舉一動,大祭司都能感知,她對聖女說到:「蒼越的傷勢已經恢復,放心吧。」
聽到這個消息,聖女猛的抬起頭來,才明白大祭司今天一行的目的:「大祭司今天特地來就是……」
「為了告訴你這件事,讓你放心。」
「您怎麼知道我……」對聖女來說,蒼越是她的依賴,甚至是信仰之一,她能接受放下自己的父親,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恨他。
「如果連我都不能懂得你,你豈不是太痛苦了。」
「……」她還是低頭,久久不言語。倓寧收回自己的手,離開了百合花叢,對她說到:「安心地歌唱吧,你的心不靜,萬亭豈能寧靜。」
聖女站在原地行禮目送,微微一笑從心底深處謝道:「我會的,謝謝您,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