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祖父

  湖上迷宮的盡頭,景宏王夫正在他的院子里作畫。玄璋踱著悠閑的步子,來到了他的身後。景宏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微微一笑:「陛下在城裡,你竟還有空來看我。」


  「一介草民了,沒什麼要我做的,倒是你,又在畫這一片湖水了。」


  「誰讓它那麼美呢。」


  「在這住了快三十年,還沒看膩嗎?」


  「怎麼會膩?」


  「景宏,你真的不去見見陛下嗎?」


  「……」


  他放下畫筆,不語,只是走到湖邊,靜靜地看著湖水。玄璋嘆了口氣,說:「你真是世間最可憐的爺爺了。」


  景宏看著湖水,對他說:「我見到棠華了,她真的和民間的傳說一樣,容顏不變,還是她十五六歲時候的樣子。」


  「是啊,不親眼一見,真的很難相信。」


  「棠華不是我想見的,泠天是我引他過來的。你可知道為何我打破了自己的諾言見泠天嗎?」


  玄璋笑了起來:「想孫子了唄。」


  景宏搖搖頭,向他解釋:「羽陽回到矢雨城后,我一直很擔心被搶了王位的泠天會不會加害她,我定要親眼確認,才能放心。只是,連我都沒有想到,他竟是那麼護著羽陽,像是他不曾是個儲君,只是個護衛一樣。」


  「呵,那你也不看看他是誰的孩子?」


  「夏兒在天之靈若是看到這一切,一定會高興的。」


  玄璋走到他的身邊,說到:「泠天自然不必擔心,跟著陛下來的,除了三位族長和泠天小空,還有一個叫做雍炎的男人,這個男人……我怎麼都覺得他很奇怪。」


  「……」景宏一笑,沒有回答。


  「我打聽過了,他在青城救過陛下,陛下把他留了下來。可我怎麼都覺得這人不簡單。他身上的靈力,太可怕了……」


  「靈力什麼的我不知道,但我想,羽陽會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況且有棠華在,放心吧,不必擔心過多。」


  玄璋還是不放心,也只是點點頭,陪著他看著這片湖水。


  羽陽房外,剛補完眠的泠天打著哈欠來到了羽陽的房前,準備和夜空換班,然而眼前的情景卻讓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雍炎一臉愉悅笑容,和夜空聊這些什麼,而夜空似乎也很開心。


  「嗯?隊長你來啦。」


  「這裡是陛下房外,不要在這裡聊天打擾陛下休息。」


  「是……對不起……」


  「小空,我不是說你。我說的是你,琴皇大人。」


  雍炎淡淡一笑:「這裡離陛下房間還是有些距離的,泠天,你會不會太敏感了一些?」


  「……」


  雍炎笑著看著他,而他眼神嚴肅。夜空聞到了兩人間的火藥味,拉了拉泠天的衣角,小聲說道:「琴皇大人是來找陛下的,結果沒想到陛下還在休息,所以就和我一起在門口守著了。泠天哥哥別生氣了,是夜空不好,我不該吵著問琴皇大人那把琴名字來歷的。」


  「……」泠天聽著,但銳利的眼神沒有移開雍炎的眼睛分毫。


  「泠天哥哥?」


  「請琴皇大人先回房,我會轉告陛下你過來找過她的。」


  「多謝泠天隊長的好意,只不過,我還是在這裡等陛下起床,來的有禮貌一些。」


  「……請便。」


  泠天轉身,對夜空微微一笑:「小空,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嗯,泠天哥哥,別和琴皇大人吵架了,琴皇大人是好人,真的!」


  泠天無奈,夜空這孩子總是這麼天真好騙:「……快回去吧。」


  「嗯!」


  夜空走後,泠天走到羽陽房門前,靠在門邊,閉上了眼睛。


  只不過,他剛閉上眼,房門就打開了。從房間里出來的小青見雍炎也在,向他行了禮后對泠天說:「陛下已經洗漱更衣好了,請您進去。」


  「嗯。」


  「琴皇大人也是來找陛下的吧?請您稍等一下。」


  「嗯,好~」


  泠天又看了他一眼走進了房間。房裡,侍女們正在幫羽陽梳頭,見他來了,羽陽開心地笑著說:「沒被發現吧?剛剛我竟然趴在窗台上睡著了呢。」


  「沒人發現,放心。」


  「呼,那就好。」


  「琴皇在外面等你。」


  「哦?讓他過來吧。」


  雍炎被小青帶進房間,微微一笑,行禮問:「陛下,昨夜睡得可好?」


  「挺好的呢,來找我有什麼事么?」


  「倒是沒什麼要事,只是想邀請陛下下午一同去湖上迷宮一游。」


  聽到湖上迷宮四字,泠天像是被戳中脊梁骨一樣緊張了起來。然而羽陽似乎很感興趣,問:「湖上迷宮?那是哪裡?」


  「那可是凱復城中最美的地方。」


  「我竟是不曾去過,那好,下午你就在那迷宮為我彈上一曲吧?」


  「是。」


  泠天擔心雍炎發現些什麼,對羽陽說:「陛下,湖上迷宮太過偏僻,您還是不要去的好。」


  雍炎一聽,笑了一聲,說:「有我在,泠天還不放心嗎?」


  「……」


  「是啊。」羽陽站起身,對泠天說,「有雍炎在,應該沒有問題的,放心吧。」


  他用餘光看了看雍炎,雍炎對他微微一笑,笑容里似乎飽含深意。被他這麼一笑,泠天更擔心了,這人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麼,甚至有可能他已經知道景宏王夫在這裡居住的事情了。


  午後,沒有溫度的陽光照在平靜的湖水上,景宏王夫坐在湖邊,垂著一把竹制的魚竿,閉著眼,靜靜地聆聽著湖裡魚兒們的動靜。


  他喜歡這樣的清凈,有老友,有靜室,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清水碧灣在這一片赤紅的赤域。


  但今天的寧靜似乎不太純凈,其中夾雜了一陣陣勾人心魄的琴聲。他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對魚兒們說:「那個人,終於還是來了。」


  他站起身,正打算收起魚竿,抬頭卻看到泠天喘著站在他面前。


  「對不起,王夫,我又來見您了。但事出緊急,請王夫委屈一下躲起來,以防萬一。」


  景宏聽后,笑了:「這次躲不過了,走吧,陪我去會會琴皇吧。」


  「王夫?」泠天十分吃驚,他竟是知道雍炎的存在。


  景宏理了理自己的衣著,踱著步子朝迷宮走去。


  迷宮之上,羽陽面向著這片湖水,在她的身後,雍炎坐在木橋的欄杆上,把他的琴立在木樁上,輕輕地撥動著琴弦。他的身下不知什麼時候聚集著一大群的魚,撲騰著,圍著他游來游去。一曲過後,景宏已經站在了羽陽身後,他鼓了鼓掌,微笑著看著雍炎:「難怪老夫一隻魚都釣不著,原來是琴皇在此彈奏。」


  羽陽聞聲轉過身去,見泠天身邊站著一個滿頭白髮卻氣質不凡的老者,感到十分奇怪。


  「你是?」


  景宏走到羽陽跟前,跪了下來,行禮道:「小民拜見陛下。」羽陽微笑著扶起他:「老人家請起。」


  雍炎坐在欄杆上,看著泠天又是一笑。泠天這才明白,雍炎早就知道景宏王夫在此,但他為何要逼出景宏王夫,他還是想不明白。


  羽陽笑問:「老人家,您認識雍炎?」


  「是。」


  「哦?雍炎,你認識這位老者?」


  雍炎收起琴,從欄杆上輕盈跳下,背靠著欄杆看著景宏王夫,答:「見過。」


  景宏微微一笑,說:「五十年前見過一面吧?」


  羽陽聽后皺起了眉頭:「雍炎,你不是說,你今年二十五嗎?」


  「我看是這位老者記錯了,我們幾年前才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呵呵,那或許是老夫記錯了吧。」


  雍炎挑起了嘴角,繼續對景宏說:「我記得,你曾經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希亞?景宏。」


  此語一出,泠天怒而拔劍,指著雍炎,景宏示意他收起劍,轉過身,看著驚訝不已的羽陽。


  「景……宏?希亞?景宏?景宏王夫?爺爺?」


  景宏深深地點了點頭,說:「早晨得知琴皇他老人家竟是成為了陛下的臣子,我也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瞞不住了。」


  羽陽無言,心中百感交集。這樣一個連陽光都沒有溫度的午後,在這麼一洌清池之上,她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爺爺——二十七年前,因為樂夏女王駕崩而離開矢雨城的景宏王夫。


  景宏王夫笑了,看著羽陽的雙目里滿滿的都是無法形容的欣喜,欣慰——還有內疚:「我本是不能出現在你面前的,哎……結果,我還是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諾言?」


  景宏正要回答,雍炎打斷了他,說:「諾言不正是用來打破的么?為了一個諾言而一生不與至親相見,豈不是……太傻?」


  被他這麼一說,景宏沉默了,他默默看著羽陽,她也看著他。景宏伸出了那雙布滿皺紋的雙手,輕輕觸碰了下她的額頭,笑了笑,又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著。


  「羽陽,爺爺的手是不是很粗糙?會不會弄疼你?」


  「不會!怎麼會……」


  「看你,一見到爺爺,女王的威儀都沒有了,看你的眼神,就像個孩子一樣,哪有點女王的樣子。」


  「對不起……爺爺。」


  「爺爺沒有怪你的意思,夏兒不也是這樣嗎……在別人面前,威嚴無比,而在我面前,她和你一樣,像個孩子……」他的眼神如他們身邊的那一池碧水,溫柔無邊。


  「爺爺……」


  「孩子,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以後你的路還很長很長,還有很多挑戰在等著你,如果可以,爺爺多想在你身邊保護你,照顧你。」


  「我……我一定會努力!」


  他開心地笑著,而後又是一聲嘆息:「好了,我該走了。」


  「不……不要……」


  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低下了頭。


  這時,雍炎突然抓住了景宏的肩膀,一揮衣袖,閃現一道白光,隨後兩人消失在了泠天和羽陽的眼前。


  「爺爺!雍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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