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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鮮衣怒馬,抱琴輕許(1)

  江君涸懷裡抱著一壺酒,在宋洵門前來來回回走了許久,方一抬頭卻見宋洵腳步凌亂朝這裡走來。他扯了笑,連忙迎了上去。


  「宋洵?」他把酒遞給宋洵,「你最愛的女兒紅。」


  宋洵恍恍惚惚,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怎麼?你可是改了性?」江君涸譏笑,想揶揄他,卻見他一臉迷茫的樣子,不免問,「你沒事吧?」


  「額,不,沒事。」宋洵緩過神來,搖搖頭。思緒一回來,他就看到了江君涸手裡的酒壺,「怎麼,請我喝酒?」


  江君涸先是一愣然後笑:「一起吧,我忽然也想喝了。」


  「這樣啊……」宋洵笑,眉眼之間盡顯光彩,「喝吧,一起。」


  於是,兩個人紛紛坐在了台階上,一人一口,就著酒壺直接就開喝。


  「哈哈,你居然會和我一起坐在地上!」宋洵喝了一口,把酒壺遞給江君涸,「你的大少爺脾氣呢?」


  江君涸猛灌一口,然後用袖管擦去嘴角的酒液,笑得狐狸眼都眯了起來:「這麼多年了,再深的性子都該被磨掉了。」


  這些年他一人獨撐魔教,雖說隱身在這世外仙境之中,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只不過是沒有實力回到原來的地方,光明正大地存活在這個眾多修仙之士的地方。


  於是,那些年所謂的少年輕狂全數被磨光了,餘下的是懦弱與後退。


  「說來,當年還真是多虧你了,幫我奪下王位,獲得內戰勝利……真的,很謝謝……」江君涸的臉稍稍紅了起來,眼睛卻明亮得很,「之前就想道謝,卻一直沒機會。」


  宋洵搖搖頭,臉雖沒紅,眼睛卻迷離起來:「道謝什麼的……總歸沒有道歉來得讓人舒心……」話說完,人就倒了,酒壺骨碌碌在地上轉了幾圈,酒灑了一地。


  江君涸看著仰躺在台階上的宋洵,大聲笑了起來:「哈哈……」還是一如既往地兩杯倒啊!


  他仰頭,也跟著宋洵仰躺在了台階上,看著天上的月亮。


  道歉的話,可能只有兩個人吧。一個是因他而無緣無故背叛蜀山的宋洵,還有一個……因他的無知而死的唐翎。


  那時,他所信奉的年少輕狂、隨性而為,最終成為了年少無知。


  唐翎死的時候他不在場,等到他得知唐翎已經死了的時候,他正擺弄著桌上的千機匣,想著如何給罔緹,順帶還幻想著罔緹如何誇獎他。


  「唐翎……死了?!」唐余瑛的震驚從屋外傳來。


  江君涸本還擺弄著千機匣的手一僵,狐狸似的眼睛登時大了許多。


  怎麼可能?!那可是屠殺五毒一個門派的人,怎麼會這麼容易死?!


  他忘了,屠殺五毒的唐翎身上有千機匣……


  江君涸猛地站起身想去一探究竟,走至門口的時候又退了回去,把千機匣塞入胸口衣服內。他的手按了按胸口,稍稍吸了一口氣,推門而出。


  走到唐翎閨房門口時,他便聽到了來自唐余瑛的痛罵。


  「為了救他?!」唐余瑛的聲音在發顫,「他何德何能讓我們堡主救他?他的命,能值幾個錢?!憑什麼!」


  是的,憑什麼?眾生平等,為何死的卻是她。


  「唐公子……這是唐堡主自己的選擇,我們無話可說。」衡景說的是事實,無人能夠反駁。


  「她的生死從來都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唐余瑛的音量又拔高了幾度。


  「是,如你所說,她不該為了我而死。」罔緹忽然開口了,「但是她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她的命就該她自己選。唐翎,是自由的……」


  門內的爭吵聲不斷,江君涸愣住了。他的手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胸口,那裡藏著千機匣,是他偷來的。


  他的腳定在了原地,不知道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我就知道,就不該放你們進來……」唐余瑛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到最後,尾音甚至開始發顫。


  他自小看著唐翎長大,他是唐翎的表兄長,唐翎是他的表妹。雖說平日里總是與她置氣,但是啊,那是他的妹妹,他引以為傲的堡主!


  而如今,沒了呼吸,靜靜躺在床上的也是他的妹妹。沒有徵兆,就這麼離去了……


  「我真後悔,沒有強力制止……」唐余瑛跌坐在地,瞳孔渙散,剛剛的憤怒消失殆盡,「當年,我該一劍刺死青詛,刺死……」


  唐翎的死在整個唐家堡傳了開來,離得遠些的侍衛都趕了過來。他們也不信,那個無所不能的堡主怎麼就死了?等趕到門口時,聽見唐余瑛漸漸發顫地聲音,所有人都停了腳步。


  他們相信了。


  一些侍衛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好些扛不住的侍女忍不住哭了起來,眼淚珠子一顆一顆地掉。上了年紀的老一輩都撐不住,乾脆昏厥了過去。


  在唐家堡幹了一輩子的老總管右手捂著胸口,雙腿一下子狠狠跪在了地上。他那如老樹皮般的臉上爬滿了淚水,嘴一張一合,許久喊了一聲:「堡主!」


  老總管跪了,後面的侍衛紛紛跟著跪了下來,卻沒有跟著老總管喊上一聲『堡主』。靜靜地,卻讓人倍感壓抑。


  江君涸轉身看著那一片黑壓壓的人,他忽然覺得腦子有點脹。他伸手捂住太陽穴,手卻在發抖。


  胸口的千機匣此時格外地燙,燙的讓他覺得自己的胸口都快要著火了。


  他晃晃悠悠走了進去,把千機匣從懷裡掏了出來,輕輕放在了桌上。


  本跪在地上的唐余瑛一愣,然後緩緩開口:「哪來的?」


  江君涸抿唇,狐狸眼此刻沒了平時的精神。


  「我問你哪來的!」唐余瑛猛地站起身,衝上去一把揪住江君涸的領子,「為什麼會在你這?!千機匣!」


  罔緹抱著唐翎的手一僵,不可思議地看向江君涸。


  「昨夜,我偷的。」江君涸也沒有遮攔。


  唐余瑛的瞳孔瞪大,額頭上的青筋直跳,他一把抽出腰間的短劍狠狠刺向江君涸的肩膀:「是你,你害死了她!如果你沒有偷千機匣,她就不會冒險那身子擋了!是你!」他變得偏激起來,手上的力道不禁又大了許多,短劍已然沒入一半。


  一雙手抓住了短劍,阻止了短劍的進攻。


  「對不起!」罔緹抓著短劍,朝著唐余瑛道歉,「一切都怪我……」


  唐余瑛鬆開手,冷笑:「怪你?看來你們就是沖著千機匣來的吧?」


  江君涸吐了口血,搖頭:「不,是我自作主張……」


  「閉嘴!」罔緹扭頭狠狠瞪了一眼江君涸,然後一把拔出短劍,朝著自己的胸口就是一下。


  『噗嗤』一聲,那是劍沒入肉中的聲音,血緊跟著便潸潸流了出來,如一道血柱。


  衡景想也沒想拔劍挑開了短劍,短劍應聲落地。


  「師弟!」


  「這條命是唐翎給的,我還!」罔緹咳了幾下,面色慘白。


  唐余瑛看了他很久,然後彎腰撿起短劍,背過身看著床上的唐翎:「你們走吧……」不是他不恨,只是……那是唐翎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命,他怎能奪去?


  「離開唐家堡,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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