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鮮衣怒馬,抱琴輕許(3)
罔緹醒來的時候是躺在破敗的茅草屋裡,耳邊還有人隱隱說著話。
「少主,之後的事情該怎麼做?」
「自然是收回勢力……你們且先回去,左長老多次刺殺我不成,怕是要趁我不在早些篡位的。保護好我的母親……」
「這,我們走了,少主你的安全……」
「沒事,我會儘快回去的……」
他睜開眼睛,撇頭去看站在一邊的江君涸:「少主……嗎?」
本還在說話的江君涸一僵,轉過身,定定看著罔緹:「一直沒告訴你……我是魔族少主……」
「呵……」罔緹冷笑,「我早該猜到的……只怪我沒聽師兄的話!」
江君涸向前邁了一步,又縮回了腳:「我並無惡意的。那日我被人暗殺受了重傷,你救了我,我只是想報恩……」
「報恩?難道不是借我們之手護你安全?」罔緹笑,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右手還想動卻發現痛得很也無力得很,胸口的傷也在隱隱作痛,想來他的傷還沒有好。
「……是,最初我的確存了這樣的心思。但之後,我是真的想和你們一起……」江君涸極力解釋著什麼,卻發現自己越解釋越覺得無力。
罔緹瞳孔閃爍了一下,想到了什麼:「一次是穆執,一次是唐翎,兩把短劍怕是都是為了刺殺你吧?」只要細想一下,兩次從暗處飛來的短劍應該都是朝著江君涸的,穆執和唐翎只是恰好站在了他的前面。那個時候沒有人懷疑,只是因為都聯想到了走屍案上。
如今一細想,青詛怎麼可能會刺殺唐翎?那柄短劍怕是根本就不是青詛的,而是來自他人之手。江君涸一說有人刺殺他,他便反應了過來。
真相來得就是這麼簡單,稍稍一個提示,便什麼都明了了。
「是……」江君涸無力反駁,這是事實,無話反駁。
罔緹嘆了口氣,仰著頭,看著開了一個大口子的屋頂,看著外麵灰沉的天:「江君涸,我從未對魔族有什麼芥蒂……可你,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實話。」
江君涸抿唇,暗自垂頭,忽又抬頭:「沒有芥蒂?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到頭來,屠魔的時候比誰都賣力!」
正魔正魔,從來是勢不兩立,從未有哪個正道正眼瞧過他們魔族。正道之人口口聲聲說著捉妖拿證據,但是呢?呵,還不是看到妖就捉?!對他們這些魔族更是想殺之除之!
所謂的正道,不就是如此嗎?
「少主……」一個蒙著面的高個子男人單膝跪地,腰間的劍已露半寸,清光乍現,冷得很。
江君涸瞥了他一眼,搖頭。
見他搖頭,男子的劍才沒入劍鞘之內,退到了一邊。
「江君涸,你到底是不信任……」罔緹冷笑。這人不相信他,卻要求他相信他,當真是可笑。
話題沒法再繼續下去,江君涸也不再辯駁,擺擺手,讓一干人等都退了下去。他朝前走了幾步,穩穩噹噹地坐在了罔緹床前,也不說話,就那麼坐著。
「什麼意思?」罔緹率先開了口。
「你的手臂……沒用了。」江君涸的聲音低沉,「經脈斷了四根,右臂怕是殘了。」
罔緹一愣,低頭去看自己的右臂,想要舉起來看看卻發現根本無力舉動:「怎麼會……青詛並沒有割斷我的經脈……」
「跳崖的時候,你的手臂撞到了石壁。雖說半途便被我的屬下就走,但是……那個時候怕是撞得體無完膚了。」江君涸話說得極慢,邊說邊去看罔緹的臉色。
雖說,剛剛兩人爭執了一番。但,好歹共患難過,又怎麼輕易說扳了就扳了?
罔緹猛吸一口氣然後『嘿嘿』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很快便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一個使劍的修士,又不是什麼左撇子,右手廢了那就是這一輩子的命途都廢了。
有時候一個人倒霉起來,真是連喝口水都噻牙縫。
「也好,也好……」罔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嘴裡只能念叨著『好』。不然還能怎麼樣?大哭大鬧,感嘆命運的悲慘,咒罵上天的不公?
沒必要的。修仙之士裡面不乏有因為各種原因最後不得不半途而廢的,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更不是唯一一個。
所以啊,他還是該慶幸的,起碼他還活著。
「罔緹兄……」江君涸想說些安慰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被他咽了回去。他轉了轉眼珠子,忽又開口,「罔緹兄,你可還信我?」
「什麼意思?」罔緹反問。
「我魔族有一人能治你這手疾,只是如今我族內戰即將展開,你若隨我回了魔族,怕是要受一番苦難的。」江君涸一番話說得誠懇,倒也不像是在騙他。
罔緹略一沉思,點頭:「不過是些苦難罷了,我哪裡還受不起?」
後來的後來,衡景想,如果他當時早一些找到罔緹便好了,如果他堅信罔緹沒有死就好了,如果……
那麼多的如果,他想好好抓住,卻遲了。
這是一條不歸路,當時的罔緹不知道,當時的衡景也不知道。於是,在這條路上,他們走著走著,卻各奔東西了。
一條路走到各奔東西,不知道是誰的錯,也不知道是誰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