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焚香撫琴,凄凄茫茫(3)
開春,三月初,正是選秀的極佳日子。
宋楠楚捧著一摞書從藏書閣出來的時候,一大波秀女從他眼前走過,那一瞬間他只覺得眼前花花綠綠一片,眼睛都疼。
說是這麼說,他卻在一片花花綠綠之中看到了一抹素色。
那女子昂著頭,嘴角噙著笑。
宋楠楚挑眉,拍了拍自己的袍子,轉了個彎,決定換個路線去御書房。
有秀女看到了路過的宋楠楚,眼珠子差點黏在了他身上。一邊的嬤嬤看到了,冷哼:「莫瞧了,現在歡喜著,日後指不定怎麼背後仇恨呢!」宮闈里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宮女太監閑著就嚼舌根,把宋楠楚和顧止袁之間的事傳得天花亂墜的,就連更加隱秘的私事兒都傳得跟個真的似的。
秀女們聽不懂嬤嬤的話,只當是嬤嬤生氣了,平日里再大的小姐脾氣都收斂了起來,垂著腦袋,一副受教的樣子。
昂著頭的女子掃了一眼漸行漸遠的宋楠楚,笑了笑,完全不在意。
不過一個殿前侍奉的幕僚,能鬧出多大的事來?她可是上天註定要鳳儀天下的人,是那人的皇后,還怕一個幕僚?
還沒有進御書房,宋楠楚就聽到了杯子被砸碎的聲響,然後是走來走去的腳步聲。
他清清嗓子走上前推了門:「陛下為何事如此煩躁?」
坐在椅子上的顧止袁抬頭,手裡的杯子沒注意,朝著宋楠楚的腦門就飛了過去。
「!」顧止袁猛地站起身,撞了一下桌子,發出很大的聲響。
剛進門的宋楠楚都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前面有個東西卷著風朝他飛了過來,他抬頭想看看什麼東西。這倒好,一抬頭,杯子就正中腦門,不偏不倚。
「嘶~」宋楠楚眉頭都鎖在了一起,鮮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黏糊糊的,「啊,被劃破了。」說著,他還拿手去摸額頭,一摸摸到了杯子的碎片。然後,在一屋子人驚訝的目光下慢吞吞把碎片從額頭上拔了下來,血流不止。
顧止袁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可疼?」
「……」宋楠楚吸了一口氣,眼淚就這麼從眼眶裡流了出來,「臣,很想說,不疼……」
也不是他想哭,主要是痛覺支配了他的眼淚,鬧得他哭得停不下來。
本來還挺生氣的顧止袁這個時候卻有些想笑,嘴角都上揚了些:「朕許你說疼。」
「老奴去喚太醫。」鄭公公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拜安告退去請太醫。
「你好歹也躲一躲,若是傷了眼睛,朕可得內疚了。」顧止袁指了指一邊的床榻示意宋楠楚躺上去。
宋楠楚搖搖頭,捂著腦袋:「感情臣傷了腦袋陛下就不內疚了?」
「傷了腦袋正正好。」顧止袁笑眯了眼,也不強求宋楠楚去躺著了,反正太醫很快就來了。
「傷腦筋嗎?」宋楠楚捂著腦袋,桃花眼卻直勾勾看著顧止袁,「連家的小姐。」
顧止袁嘆了口氣,而後抬頭:「你也知道,朕活不久……」
「正好禍害禍害連家,不是很好?」宋楠楚笑嘻嘻的,與剛剛那副痛得要死的模樣差太多。
「她……不行。」顧止袁搖頭,一個帝王再如何狠心,心底里終歸藏了一個人,「阿清自小隨我一處長大……」
宋楠楚腦子哄得一下炸了開來,感覺額頭的痛覺擴大了幾倍,整個腦袋疼得慌。
「表情這麼猙獰?頭疼得慌?」顧止袁也細心,看了出來。
「聽陛下這麼深情說話,臣覺得腦殼疼得慌,還望陛下和平時一般。」宋楠楚笑,移開了視線,沒再去看顧止袁。
顧止袁猙獰了一下表情,想再說些什麼,太醫來了。
簡單地包紮了一番,說是沒什麼大礙,也不用特意休息什麼的。
包紮完之後,宋楠楚感覺自己的頭比往常重了好幾倍,人都站不穩了。
「小鄭子,去攙著宋幕僚一些,莫讓他再跌壞了腦袋。」顧止袁指了指搖搖欲墜的宋楠楚,笑道。
「還是別了,撞了鄭公公倒不好意思了。」宋楠楚搖搖手,不讓鄭公公扶自己,「陛下也莫生氣了,您的氣都撒在臣的腦袋上了,再生氣怕是要了臣的小命。」
顧止袁笑,擺手:「跪安……別了,就這麼走吧。」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就是臣子該做的事。
回去的路上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有年齡小一些剛入宮的宮女見著了,免不了要掩面偷笑一番。
宋楠楚也不覺丟人,大搖大擺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這一回,蘇禹沒有跟過去。顧止袁下了命令,說是不用盯人了,順其自然。蘇禹了落得輕鬆,只需要保護好顧止袁就好。
一回到屋子裡,宋楠楚就看到了站在他屋內的宮女。
「大人,我家大人說:拖晚了會生事,能做且做。」宮女請了個安,便直奔主題。
宋楠楚吸了口氣再嘆氣:「再等等。」
「大人……等不了了。」宮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雙眼之中淚光閃閃,「大人可曾想過李氏一家的悲慘?大人,您是我們的儲君!」
儲君二字像是一道雷,劈得宋楠楚渾身都僵硬了。
「別逼我。」過了許久,宋楠楚才從牙縫之中擠出三個字,聲音逐漸冷了下去。
那宮女頭低了下去,雙手放在地上,朝著宋楠楚連磕了三個響頭,重重撞在地上,同樣撞在了宋楠楚心上。
磕了三個響頭那宮女方離去。
宋楠楚沒站穩,跌坐在了地上。他伸手抱住沉重的腦袋,有點想哭,眼淚卻不肯下來。
其實報不報仇已經無所謂了,宋楠楚想過,復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那復了國之後呢?人都已經死了,再來一次叛變又得死傷無數,值當嗎?
這天下之主誰不想當呢?可宋楠楚知道,他不想當,顧止袁……也不想當。
一個人的野心可以看得出來,顧止袁沒有野心,不然他早死了,哪裡還會做一個簡簡單單的幕僚?
世事難料,誰又曾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