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心生嫌隙,百口莫辯(1)
江君涸出現得永遠是在關鍵時刻,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就是緊要關頭出場的緊要人物。
「上仙緊張什麼?可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方便說出來?」江君涸搖著自己的骨扇,笑眯眯的。他身後跟著沈苑,此時的沈苑已經腳底虛浮、面色蒼白,漸露鬼色。
本還坐在床上的宋洵一愣,一個咕嚕從床上爬了下去,鞋子都沒穿就跑到了沈苑面前:「你……」他上下打量著沈苑,發現沈苑的腳已經呈透明狀態,「你的鬼氣四溢,這是出了什麼事?」
沈苑搖搖頭,指了指魘香:「點燃此香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點魘香做什麼?」宋洵實在搞不懂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明明知道有危險還要撲上去。
「有些事想讓宋先生明白明白,文覃見宋先生忘得差不多了,合該記起一些事情的。」其實他並沒有多想,這魘香是魔族特有的,自然不是他自個兒去採取煉製的。
宋洵抓著沈苑的手有些發愣。什麼事要這麼做?他不是白痴,自然知道這魘香來的蹊蹺,再仔細想想恐怕沈苑要讓他明白的事情並不是沈苑自己想的。
一來二去的一想,宋楠楚將目光移向一邊的江君涸,眉頭皺起:「你搞什麼鬼?」
「這事兒,宋兄應該問一問傾洹上仙。」江君涸收起扇子,手一擺,扇子指向傾洹,唇角勾起,一臉神秘的表情。
一屋子的人紛紛看向站立在一邊的傾洹,就連剛進門的蓮愫也看向了傾洹。
其實給一般人的話,起碼是要紅了臉的。傾洹呢,不過扯了個笑,連眼珠子都沒有四處轉動:「如何問我?這事兒是……」
「主子!」門外忽然傳來了守門小廝的聲音,「主子,外頭有一仙童求見。」
江君涸扇子指向自己,滿臉疑惑:「求見我?天族裡頭的人來尋我?這可……」
「不是。」小廝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江君涸的話,「尋得是……」他看向立在一邊微笑著的傾洹,「是這位上仙大人。」
傾洹挑眉,自是一派淡然:「尋我倒是正常。」說著便抬腳走了出去,把一眾人丟在了後頭。
那小仙童當真是來得及時,若不然……傾洹摸了摸腰間那廉價的玉佩,輕輕呼出一口氣,總算是解了尷尬了。
出門,果真有一小仙童立在門外。那小仙童身著紅色長袍,頭上系的也是紅色髮帶,就連手中拿的都是紅色簿子,整個一紅色一團。
小仙童長得圓滾滾的,年齡還小,瞧著不過凡間五六歲的小孩兒一般,粉嫩嫩地臉上帶著笑。見到從裡頭漫步悠悠走出來的傾洹,還特有禮貌地鞠鞠躬,算是行了禮。
「怎麼?」傾洹同旁人說話向來不大願意多說一個字,好似那樣就會缺斤少兩一般,但委實是心情不算好的時候。不熟悉他的人都以為他不大樂意同人交流是個性子冷淡的人,熟悉他的人卻也不願意在說話這方面糾結。
「上仙。」小仙童看著小,說話卻老成得很,「我家仙人說了,三百年前多謝上仙的幫忙,今次特呈上您與十殿的姻緣簿聊以報恩。」
傾洹接過那紅艷艷的簿子,並沒急著翻開來查看,而是挑眉詢問:「我與十殿?不是說這姻緣閣內並無我們的姻緣簿么?如今這個……莫不是哄騙本上仙?」
小仙童搖搖頭,咧嘴笑,兩頰的肉擠到了一塊兒,眼睛都沒了:「我家仙人說,上仙同十殿本是無姻緣,奈何十殿命格有變,他老人家私下裡便將你倆二人編到了一塊兒去,算是承了上仙的恩。」
「告訴你家仙人……」傾洹將姻緣簿還給小仙童,「本上仙同十殿,將來是要刻在姻緣石上頭的人,如今小小一個姻緣簿,如何算是報恩?你家仙人也莫多想了,沒有他,一切依舊走得萬分順暢。」
那小仙童也不多辯解,點點頭:「上仙的話小童自然會傳去,但簿子是我家仙人贈與上仙的,小童萬萬不能拿了回去。」
傾洹擰眉,見小仙童執意要把姻緣簿子遞給他,無奈只好接過。
接過的一瞬間,小仙童立馬轉身走人。
「小童子,你的仙名喚作什麼?」傾洹拿著手裡頭的簿子,忽然勾了唇角。
那小仙童困難地扭過身子,米粒般大小的眼珠子裡頭滿是驕傲:「我家仙人時常喚我作阿雍。」
傾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且再幫本上仙帶回一句話。」
「上仙請講。」被喚作阿雍的小仙童做了一個揖。
「前世執念後世成魔,請善待本上仙的人。」傾洹抿抿唇,忽而笑了開來,眉眼舒緩,頗是溫和。這樣的傾洹似乎太過耀眼,那阿雍小仙童看痴了兩眼。雖說兩眼只有米粒般大小,此刻卻睜得如同棋子大小。恩,自然是黑色的棋子。
大抵是這副模樣實在太過搞笑,傾洹忍不住又多笑了一會兒。
那小仙童清醒過來連連後退幾步,倉惶地回了九天之上。
屋子裡頭的人大多都是好奇的,好奇傾洹隱瞞了什麼,更好奇又是什麼樣的人來找尋傾洹。
因而,當傾洹信步慢走進來的時候,眾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並且更加熱烈。
傾洹倒是淡定,徑自走到圓桌旁,自個兒給自個兒倒了一杯茶,慢慢品飲起來。
「你……不說些什麼嗎?」宋洵率先忍不住,開了口詢問。
主要這些個事兒太過磨人,他又似乎參與到了這裡頭,自然是最想要問一個清楚的。
傾洹挑眉:「什麼?」
明顯裝傻的模樣但又能如何?當事人不願意說,旁的人更是逼迫不出來的。若是逼急了,這裡頭這麼多人恐怕也沒有一個是這位的對手。如何想,都是極其不該同這人作對的。
宋洵皺眉,稍後頭一仰,坐到傾洹對面,一手劈了過去奪走了傾洹手裡頭的杯子:「這是我的房間,還請上仙不要這麼自覺?」說著他一飲而盡,用著挑釁地目光看向傾洹。
傾洹也不生氣,指了指杯子,一手撐著下巴:「阿洵,那是我喝過的。」
「……」宋洵像是丟掉贓物一樣猛地把杯子扔了出去,杯子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到了蓮愫的腳邊。
蓮愫彎腰撿起杯子,覺得眼前的景象萬分眼熟。心裡頭添了堵,而後杯子應聲而裂。
她忽然覺得以前的事都開始模糊起來,甚至已經記不清那些人的嘴臉,但唯獨記著了宋洵當年讓她和傾洹不得終老的事情。似乎是太過久遠了,第一世的事情了,誰又能記得多清楚?唯有那些刻骨的結局,讓人悲憤欲絕。
這一聲響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蓮愫起身,笑:「手滑了一下。」
宋洵總也覺得這事兒怪可怕的,怎麼杯子就碎了?手滑能把一瓷杯捏的粉碎?那手得多滑?
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計較起來也沒什麼好計較的。蓮愫覺得,她應該放寬心,做一個大度的人。
「對了……」蓮愫忽然開口,「我有些記不大清了,第一世的時候,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蓮愫這麼一說,宋洵也點頭。同樣記不大清楚的還有他。兩人一同看向傾洹,發現傾洹並沒有想說的模樣,又紛紛去看沈苑。沈苑慘淡一笑,盯著蓮愫看了半響:「你是……」
莫怪他認不出來,他印象裡頭的連清可不是蓮愫如今個模樣,更是大相徑庭。
蓮愫奇怪,指著自己:「我?連清啊,顧止袁的皇后。」
「皇後娘娘?」沈苑更奇怪,甚至不敢相信。的確,宋洵和傾洹兩人的臉沒有大的變化,而蓮愫的臉卻一絲一毫都不一樣。
宋洵接了話頭:「說來也怪,我同傾洹樣貌三世都不曾有過變化,為何她……」
「特立獨行。」傾洹勾唇,開口解釋。
這個解釋有和沒有沒什麼區別。
沈苑擰眉:「如果您是皇後娘娘,那……您是不願意知道當年的事情經過的。」
說來也殘忍,當年那麼多人裡頭,最無辜最慘的便是這位皇后。
「如何說?」蓮愫此刻更加好奇。
「當年我只記得連家被連根拔起,之後的事情變不知道了,那個時候,我鎮守邊疆了。」沈苑一言兩語帶過了整個事情,總算是長了回腦子,說話知道避重就輕了。
宋洵沉思了一會兒,想到了夢裡頭的場景,不覺臉頰通紅,眼睛也時不時地去看傾洹。
他該清楚的,從前真的是從前,是該捨棄掉的。但他更知道,能捨棄掉的就不該叫做從前。
蓮愫覺得往事似乎成了一個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口的秘密,讓人好生捉急。
立在一旁一直沒有插上話的江君涸更是有一種局外人的感覺,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
忽然,一道白色的屏障隔開了沈苑、江君涸和蓮愫,將宋洵同傾洹縈繞在其中。
「待歲月隆起……」傾洹忽然開口,指尖縈繞著白色的熒光,「惟願與你靜聽這浮華亂世。」
這話,除了宋洵再無人聽得明白,當然也無人聽到。
記憶像是開了閘一般,傾瀉下來,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