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現世安穩,浮生忘記(2)
得不到的就毀掉,再正常不過不是嗎?——宋洵
關於趙弦意的後續其實也就那麼一回事,她倒也是看得通徹,一句和離解決了一切。
和離對於慕衍之和趙弦意來說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如若不這樣,留下的只有雙方折磨,何必?
和離書是由慕衍之來寫的,他想了很久,寫了揉掉然後再寫。最後到趙弦意手裡的是第二三十遍的版本。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姻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
弦意,你我雖說有緣卻無姻,如此以往徒留傷悲。你心中有我奈何我早將紅心託付於他人,此時心中空空,如何都配不起你。
為夫不過一介小小官吏又是二婚之人,娘子身比天高性情一等,自是值得更好的人的。
今此一書,定當不再糾纏。
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
為夫深知娘子的心意,也望娘子能明白為夫的愧疚。
和離之書已定,自當,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註:有一部分是搬了唐朝離婚書: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於今生之夫婦。若姻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一直覺得這和離書很美,所以用了上來。)
一紙和離書不過百餘字,趙弦意卻覺著自己看了很久很久。她仔細琢磨著每一句話,想從中找出什麼蛛絲馬跡,最終卻還是笑了。
什麼『選聘高官之主』,什麼『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自始至終開心的恐怕只有慕衍之一個人罷了。
趙弦意把屬於慕衍之的那一份拖婢女送給了慕衍之,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卻始終不曾簽字,看了又看,最終還是放到油燈上一點點燃燒殆盡。
和離,不過是做給慕衍之看得。她生是慕衍之的娘子,死也將是慕趙氏。
接到和離書的時候慕衍之總覺得心跳加快,顫顫巍巍接過和離書,看到娟秀的『趙弦意』三個字的時候只覺得心裡頭揪得生疼。他盯著那和離書看了很久,最終盡數化為嘆息,一點點摺疊好和離書,放到了盒子里,鎖上。
自此,一別兩寬,你我是陌路人。
聽說趙弦意和慕衍之簽了和離書宋洵倒是覺得很恍惚,不久之前趙弦意還『慕哥哥長慕哥哥短』的,如今卻是背道而馳。
「她倒是願意。」宋洵把玩著手裡頭的棋子,笑。
「是她提的。」慕煬之嘆氣,他一直覺著趙弦意配自家哥哥很好,不曾想,七年都過去了,卻落得如此下場,「大哥本想日後就這樣的,不曾想她提了和離……哎……」
宋洵一愣,抬眼去看慕煬之:「大徹大悟也不過如此。」放手說得容易,做起來卻很困難。而趙弦意卻做得很好,把自個兒的高傲擺了出來。時至今日,宋洵開始佩服起趙弦意來。有些事他做不到,但是趙弦意卻做得很好。
「你……」慕煬之眼神古怪地看著宋洵,想了想才又開口,「你如今二十三了,不小了,為什麼?」
「你在等檀嵐,那我就不能等人了?」宋洵倒了熱乎乎的茶水,自己喝了一口,「我等了十幾年了,就等一句話。」
慕煬之琢磨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恍恍惚惚好像明白了,然後臉色煞白:「你?」
「怎麼?」宋洵笑,白花花的牙齒露了出來。他保證,如果慕煬之說了什麼傷人的話,下一秒他就去春滿樓把檀嵐接到自己家中,娶來當花瓶看,供一輩子。
「……」慕煬之咂咂嘴,然後深沉開口,「陛下似乎也有那意向,你同陛下,好像實力有所差距。」
這樣的回答,出人意料卻不讓人傷心,挺好。
「朱奕?」宋洵直呼其名,「他是皇帝,能做什麼?」
一個想要江山的男子,如何能抱得美人歸?朱奕的眼中,江山遠比美人重要,所以他一輩子都不會得到。
慕煬之點點頭:「也是,那……」他四處看了看,小心翼翼湊近宋洵耳畔,「陸大人如何說?」
「……」宋洵瞅了下嘴角,臉色越來越黑,手中一用力,杯子便碎了,滾燙的茶水濺在了宋洵手上,起了紅水泡,「我很累。」
「要放棄嗎?」慕煬之有些心疼剛剛那個杯子,畢竟是他送給宋洵十八歲生辰的禮物,一套的茶具啊,就這麼碎了一個,想想就心疼。
宋洵抿唇:「現如今多了個杜程愫,我可能……真的沒什麼辦法了。」感情的事他看得不如趙弦意通徹,卻也不是個傻瓜。
慕煬之嘆了一口氣,怎麼周圍的人連同他自己的感情路都是這麼不順暢?難道是受了什麼詛咒?
「我和他,終究隔著一層師徒關係。」宋洵搖搖頭,「其實,我也不該這麼執著。」他看著窗戶外站在梅花樹下的梅喻,想了想,忽而朝著他淺淺一笑。
本來本本分分站在外頭的梅喻一愣,沒想到宋洵會對著他微笑,於是,一路紅到脖子,卻還是假裝淡定地對著宋洵彎腰行禮。
慕煬之見宋洵看著窗外,也探頭去看,看了老半天卻什麼都沒看到,有些失望:「你在看什麼?」
「我的……另一半。」宋洵想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梅喻的身份,最終卻是以『另一半』說明。也是,梅喻近來一直跟著他,可不是就成了他的影子?
「啊?」慕煬之不懂,然後眯眼又朝外頭看了看,依舊什麼都看不到,於是他放棄了。
臨近年關的時候,杜程愫已經能活蹦亂跳了,她的性子與宋洵和慕煬之打成了一片,雖說關係膈應人,但宋洵也不是什麼小肚雞腸的人,想著自個兒也許和自家師傅沒什麼緣分了,也就覺著還是先搞好和未來師母的關係。於是,一來二去,兩人反而關係愈加好。
杜程愫和慕煬之的關係好了,自然有時會去慕府鬧騰,這一去吧可就把慕衍之給膈應壞了。
慕衍之心懷愧疚,如何都不敢見人,然後一來二去的,這兩人倒是從未見過面。
這樣也好,誰也不打擾誰。
自和離之後,趙弦意的消息也斷了,據說嫁到了外地據說出了家當了尼姑,誰也不曾見過,誰知道呢?
「春聯可買了?」陸禾笙正在撥弄草藥,見宋洵經過藥房,便順口問了一句。
宋洵身子一僵,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陸禾笙說過一句話了,平時也不怎麼碰面,也就吃飯的時候碰上面回想點個頭也不說話。後來,他乾脆不在家吃飯,偶爾下館子偶爾去慕府蹭飯。
他想,他終究法力淺薄,所以不能狠心斷掉所有。
「尚未。」宋洵搖搖頭,只敢站在門外。
陸禾笙手一頓,睫毛輕顫:「進來說話,外頭冷。」
「啊?不,不了吧,免得打擾……」宋洵搖搖手,乾笑著,不敢去看陸禾笙。
「阿洵你啊……」陸禾笙忽然抬頭,看著縮在門口的宋洵,「什麼時候對我是這樣小心翼翼了?」
宋洵愣住了,半響不知道回什麼。
是啊,何時他如此小心翼翼了?
從前他是乞丐的時候,連想旁的人要飯要錢都是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的模樣,怎麼如今在陸禾笙面前卻是畏畏縮縮,什麼都小心翼翼了?
見宋洵不回話,陸禾笙上前,手放在宋洵頭上,輕輕揉了一下:「阿洵,你和我,不是要一起的嗎?」曾經說過要護你的一輩子,怎麼你就忘了不要了?
宋洵抿唇:「師傅,你,你日後是要成婚的,阿洵也是要成婚的……」他向後縮了縮,「你與我,如何一起?」
「……」陸禾笙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身體僵硬了很久,后才開口,「那,我不成婚,你也不成婚,可好?」
好,如何不好?
宋洵挺想這麼回答的,話到嘴邊卻成了另外一種:「那,杜程愫呢?師傅,那不是你想了很久的人嘛?」
是啊,杜程愫不是他想了很久的人嘛?
「不一樣的。」陸禾笙搖搖頭,他一把扣住宋洵的手腕,唇貼上宋洵的額頭,「阿洵,你從來不相信我。」
突如其來的這麼一下,宋洵腦子一下子就空白了,身體也僵硬了不知該作何反應。
「阿洵,你說你累你可知我也累?」陸禾笙嘆著氣,長這麼大,馬上就是三十的人了,如今卻要被逼著說這般羞恥的話,「你說話吞吞吐吐,也不說個明白,我說了,你也不信。你說你最喜歡我,我也說了,我也是。」
大概是年齡大了,於是比較性感了,於是說的話也就那麼突然蹦出也不管之前所考慮的一切了。
「你躲著我,我認了。可你,卻與阿愫那麼好……」陸禾笙抿唇,不得不說,他最近過得很憋屈。
「……?」宋洵一句話哽在嗓子眼,說不出來。
於是,一切像是被安排好了的一樣,在宋洵二十四歲之前在陸禾笙三十歲之前,兩個人依舊是師徒卻有了不一樣的情分。你知我知旁的人不知。
後來的歲月里,宋洵抱著暖爐躺在搖椅里,回想現今,眼角滑下的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