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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千絲引線,片刻銷隕(4)

  送走神傷的慕煬之慕衍之兩兄弟,宋洵只覺得頭痛萬分,渾身不得勁。想開個窗透透風,誰知窗戶一打開,一道冷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宋洵眼睛都睜不開來。


  娘的,事事不順心。


  他捂著自個兒的胸口,看著窗外陰晴不定的天,覺著明天祭祀恐怕要來一場大雨。


  也好,正好也算是符合他祭祀的目的。


  只是……他捂著的胸口,那兒的律動十分不穩定,突突直跳著,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梅喻盤腿坐在蒲團上,看了看天,沉思許久:「大人,明兒個祭祀,您帶上梅喻吧。」


  宋洵扭頭,看著梅喻,許久點點頭:「好。」


  兩個人都察覺到了不安因素。


  晚間,陸禾笙給杜程愫針灸完準備回房,不曾想,一道雷劈了下來,直直把庭院中間的梅樹給劈成兩半。陸禾笙愣了一下,心底開始泛涼。


  「怎麼了?怎麼了?」杜程愫衣服都沒穿好,就推開門往外跑,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一眼就看到了還冒著火星字的梅樹,「這,怎麼回事?」


  陸禾笙臉色蒼白,嘴唇直抖:「報應吧,都是報應。」


  杜程愫沒有接話,她瞅著陸禾笙的臉色就知道不大好,也不敢說些什麼,萬一碰到敏感詞了,更刺激了怎麼辦?

  她看著陸禾笙有些單薄的背影,想了想還是開了口:「阿笙,也許,只是意外。」


  這樣的安慰太過單薄,但是陸禾笙寧願相信這樣的借口,他想,只要有人這麼說他就信。


  第二日,並沒有宋洵以為的那樣下一場暴雨,而是艷陽高照,陽光強烈到他都睜不開眼。


  他和陸禾笙不一樣,陸禾笙祭祀穿得都是淺色衣服。他生來皮膚白,穿得自然是大紅色,血一樣的顏色。


  「好看。」梅喻化作一枝梅花,被他別在了腰間。


  「天生麗質。」宋洵笑嘻嘻的,開玩笑一般。


  經過人群的時候,宋洵一眼便看到了陸禾笙,他朝著陸禾笙擠眉弄眼地笑了笑,對方卻有氣無力,蒼白著臉。


  他心頭一怔,呼氣吸氣,自我安慰。


  祭祀最怕的就是自亂心神,宋洵深知此事,自然不會自尋死路。


  朱奕是在半途登上祭祀台的,行禮跪拜念讀聖經,一切正安安穩穩朝著結束。


  世事無常,大概就是形容這次祭祀的吧。


  就在宋洵準備收工的時候,天忽然暗了下來,緊接著是狂風大作。宋洵紅色的輕紗甚至被吹得裂了開來。風這麼大,宋洵其實也聽不到什麼,但是隱隱約約好似聽到了陸禾笙的聲音。他強撐著扭頭去看陸禾笙的方向,風那麼大,沙子塵土都揚了起來,他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他伸手握住腰間的那一株梅花,一張嘴,吃了一嘴的土,頓時『呸呸』兩下,再也不敢開口說話。


  朱奕一身黃袍加身,此刻被吹得哪裡還管得了穿著是否體面?

  遠在人群里的陸禾笙撐著二十四骨油紙傘,一時之間擋住了強風。身邊的百姓驚慌地四處亂跑,即便他擋住了鳳也根本靠近不了祭祀台。


  不安,強烈的不安。


  「阿洵!」陸禾笙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扯著嗓子喊宋洵,從前礙於身份,是萬萬不會做這種事的,「阿洵!」


  「呸,阿笙,沒用的……」杜程愫吐掉吹進嘴裡的沙子,也躲進了陸禾笙的傘下,「太遠,風太大,聽不見的。」


  陸禾笙眉頭皺起,看了看杜程愫,然後把傘塞到杜程愫手裡:「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把阿洵帶回來。」


  「阿笙!」杜程愫一把拉住陸禾笙,搖搖頭,「不行的,這樣太亂來了。」


  「……阿洵,一個人會害怕。」陸禾笙推開杜程愫,一腳踏出二十四骨油紙傘,一陣強烈的風立即裹住了他,簡直是舉步維艱。


  說好的,一輩子,誰也不丟下誰。


  風的力量漸漸變強,宋洵感覺整個人都要被吹得拋起來了。這叫啥?人體蜻蜓?


  「大人,別怕。」梅喻輕緩的聲音傳入宋洵的耳中,緊接著他感覺腳尖有了一些力量,人也能站穩一些了,「大人,梅喻道行太淺,只能幫到這裡了……」


  「沒……沒事的。」這才說了幾個字,宋洵『呸呸』兩下,又接著說,「梅喻,你很厲害了,謝謝你。」


  「大人……你真好。」也不知道梅喻這個結論是怎麼來得,這個時候宋洵也沒法子詢問,到處都是沙子,他可不想吃一嘴沙子。


  還沒等宋洵適應,遠處一道天雷劈了下來,直接把祭祀台劈成了兩半,宋洵被那力量給彈到了一邊,一下子撞在了欄杆上,嘴下意識一張,就差吐一口老血出來了。


  另一邊是朱奕,朱奕的情況比宋洵好一些,沒有撞到欄杆上,卻是撞到了別人的懷裡。抬頭一看,不是旁的人,正是慕衍之。


  這種情況下看到慕衍之,朱奕簡直都要流淚了。親人啊,親人。


  這風來得太過詭異,這雷劈得也很詭異。


  宋洵按著胸口,努力爬起來準備躲,還沒踏出一步,又是一道天雷直直朝著他劈了下來。他腿一抖,整個人歪了倒在了一邊,宋洵身體比腦子快,往遠處一滾,險險避開了這道天雷,但是衣角已經被燒焦了一小塊。


  梅喻再一次催動術法,一股白光籠罩在了宋洵周身,宋洵才得以喘一口氣。


  娘的,不管怎麼看,這天雷就是朝著他來得。就在他還沒再一次開口罵娘,第三道天雷已經隱隱約約要劈下來了。


  「大人!」梅喻大喊。


  宋洵一個激靈,就地打滾了好幾圈,卻是滾到了朱奕和慕衍之身邊。三個人六隻眼睛,你看我我看你,那雷已經滾滾襲來。


  「跑!」宋洵扯著嗓子喊,然後……誰也沒跑成,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紅色的天雷已經到了他們的頭頂。


  離祭祀台還很遠的陸禾笙已經眼睜睜目睹了三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狠,一道比一道大,看得他心驚肉跳。


  「阿洵……阿洵……阿洵……」陸禾笙無意識地喊著,生怕自己衝到了祭祀台那邊,看到的卻是宋洵被劈成兩半燒焦的屍體。


  一切來得太突然,來得太詭異。


  三道天雷劈完,風也漸漸緩和了許多,直至消失。


  風一停,眼前的景色自然是十分亮堂了。


  陸禾笙望著祭祀台那邊的景象,入眼的先是破落不堪被劈成三四半的祭祀台,台上空無一人,還冒著煙。他捂著胸口,感覺自己的心快跳出來了。


  他轉動目光,移至右邊的時候,瞳孔一陣收縮,臉色瞬間沒有血色。


  那是怎樣的場景?杜程愫想,這該是有多得罪老天爺,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


  那個人,被天雷劈中,渾身皮膚黑焦黑焦還冒著煙。已經看不出是人的模樣了。


  杜程愫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卻硬生生忍住了。她抬眼去看前面的陸禾笙,那人搖搖晃晃,腳下打轉,估摸著是一步路都走不了的。


  祭祀台那邊一片混亂,本來就因為不知打哪裡來的強風而尖叫慌亂的人群,一看到那邊被燒焦的人,更是惶恐四處奔跑。


  陸禾笙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劍上,他忽然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陸清河還在,那個時候陸清河喜歡四處四處亂跑,人影飄忽不定。她不像是尋常富家女子,她更喜歡往外跑。有一回,她一個人去了城外十里地的森林裡,一個人在偌大的森林裡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


  陸清河在森林裡走了一個晚上,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書讀得再多見得東西實在是少。那個時候,陸禾笙大概十歲左右,整天跟著陸清河四處跑,黏糊著呢。那天不湊巧,他午睡過了頭,一覺醒來,陸清河沒了身影。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一滴一滴砸在身上,很疼。陸禾笙摸了摸落在頭頂的『雨』,這才發現,下得不是雨而是冰雹。


  他本來也想跟著家丁一起出去尋找輪清河,卻被陸老爺子勒令不準出門。時間一點點流逝,他站在院子里也不管什麼冰不冰雹,一直站著,等著陸清河歸來。


  陸禾笙捂住胸口,那個時候等待是可怕的,但他似乎已經記不清當時到底是什麼樣額心情了。但是,此時此刻,他瞧不見宋洵,心臟那塊地兒猛烈撞擊,恐懼爬滿了他全身。


  身後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踉踉蹌蹌了兩下,身子一歪差點摔倒。幸而,手臂被人握住,免去了他跌到在地的不看模樣。


  「阿笙……」杜程愫拉住陸禾笙的手臂,眼睛里自然而然染上了心疼,「沒事的,你還有我……」


  是的,她喜歡陸禾笙,甚至比宋洵還要喜歡。她覺得,她的到來就是為了陸禾笙,為了兩個人的相遇。沒了宋洵,也好。


  「……你,」陸禾笙眉頭隆起,抽出自己的手臂,「我只有阿洵。」


  他只有宋洵,也只容得下宋洵,旁的人,誰也不可以。


  「阿笙,是你自己說的,這是懲罰!」杜程愫抿唇,鼻尖通紅,有些想哭。


  當年被人抽筋拔骨都沒哭,如今不過是陸禾笙一句話,她就紅了眼眶。


  「……是的。」


  懲罰,來自上天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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