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琴瑟箏蕭,詩詞歌賦(3)
陸禾笙覺得自個兒十分可笑,明明說好只是回來祭個祖,卻拖來拖去拖了兩個多月,還親自來找了宋洵。
曾經的骨氣,早在遇上宋洵的時候斷掉了。
「你又要走?!」宋洵在後面忽然撕喊,「陸禾笙,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陸禾笙扭頭,看著即將失控的宋洵:「我怎樣?」
「一廂情願。」宋洵抿唇。說仇恨那也不假,他的確恨陸禾笙,可是當他再次看到陸禾笙的時候,卻覺得那些仇恨又都不算什麼了。可他撕不下這個臉,去歡喜地擁抱這個人。
「對不起。」陸禾笙抿抿唇,發現自己的唇很乾燥,抿起來全都是翹起來的死皮,有些扎人,「阿洵,你也總是這樣,從來不相信人。」說著,他提起手,指了指已經遠去的慕煬之和瀾離,「你不相信慕煬之,更不相信你那小徒弟,你從來只相信……」他的手指指向宋洵,「你自己。」
宋洵一點都沒有被揭穿的窘迫感,反而扯了個笑:「我只信我自己難道不對嗎?你看,你從小撫養我長大,不也是拋棄了我嗎?連你我的不能相信,我還能相信誰呢?」
嘆了一口氣,陸禾笙搖搖頭,再一次背過身:「阿洵,我從來沒有背棄你。」
「是啊,可你背棄了我。」杜程愫站在牆上,居高臨下,三個人倒是成了一個黃金三角,「阿笙,你的心真狠,拖拖延延了兩個多月,我早該明白的。」
宋洵仰頭,一眼就能看到晚霞之中的杜程愫:「喲呵,越長越不像你自己了。」的確,短短七年不見,杜程愫的相貌越來越接近陸清河。有的時候,在特定的情況下,都會把兩個人弄混。就連最最分得清的陸禾笙,也好幾次弄錯了。
杜程愫摸了摸自個兒的臉,然後彎腰直接坐在了屋頂上,一襲鵝黃色的衣服襯得她委實嬌俏可人:「你們人類不是有一個成語嗎?我覺得挺適合你的,人老珠黃。」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臉,「你如今的模樣,和七年前差太多了。」
兩個人,揪著外貌不放,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帶著諷刺,好似一張臉能撐起一個天。
「慕叔叔,那個漂亮的小姐姐是誰?」瀾離趴在窗戶上,偷偷窺視著外頭的情況。
慕煬之做著和瀾離一樣的動作,一雙眼睛滴溜溜看著外頭:「什麼小姐姐?她的年齡都可以當你的娘了!」
「!」瀾離愣了一下,看著那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杜程愫,「娘?!」
慕煬之表情猙獰,哼哼了兩聲,表情極為不屑:「那樣的人你還沒見爛?妖怪嘛!」
「……」瀾離恍然大悟,一時間覺著慕煬之無比的有學問,「那她和師娘啥關係?」
「咳咳……」慕煬之連連咳嗽,臉憋得通紅,「小姑奶奶,你可別這麼稱呼陸先生吧,這也太……彆扭了。」
瀾離想了想:「那我該怎麼稱呼?」
「啊?他是你師傅的師傅,算是你的師尊吧。」慕煬之對於人物關係其實也搞不大懂,大概說了說,總歸能糊弄瀾離就是了。
「師傅的師父?」瀾離忽然退了下來,捂臉,笑,「哎呀,原來師傅喜歡的是他的師父啊!那豈不是,亂倫?」
「亂……亂倫?」慕煬之倒是從未考慮過這個,一聽瀾離的的話忽然就想到了什麼。當年,宋洵遭遇天雷,雖說沒死成卻也半死不活,陸禾笙照顧他了那麼多天,簡直不眠不休,誰都看在眼裡的。那為什麼陸禾笙到最後卻要帶著杜程愫離開?
慕煬之摸著下巴,覺著自己好像知道了當年的一切。
「慕叔叔,你想啥呢?」瀾離伸手在慕煬之面前揮了揮,「都出神了。」
「我在想,可能當年的事情有隱情。」慕煬之唇角勾起,「娘的,我可能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瀾離瞅了他兩眼,扭頭,「別了,慕叔叔,我師傅說了,你的智商那是永遠不可能知道啥秘密的,別暗自興奮了。」
「……」慕煬之覺得受到了傷害,那是來自那對師徒倆的傷害。
瀾離瞧著外頭好像有要打起來的衝動,她覺著自己此刻有著肩負起保持場面和諧的重任,畢竟……她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沮喪的慕煬之,哎,身邊有這樣一個大人可真是心累啊。
陸禾笙看向杜程愫,擰眉:「你怎麼來了?」
「我如何不能來?」杜程愫手指指著自己,「阿笙,你當初是如何同我說的?你說,你要和我在一起,我們一起成婚。這些……都是騙人的嗎?阿笙,你不是說你從來不騙人嗎?你不是說你會保護我一輩子的嗎?」
陸禾笙沒說話,無言反駁。
的確,這些話他都說過。
宋洵『哈哈』笑了兩聲,看著陸禾笙:「陸先生一個被人壓得,居然還想著成婚?哈哈哈,你……」宋洵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了陸禾笙的面前,伸手直直摸向陸禾笙的下面,陸禾笙倒抽一口冷氣,臉色更加慘白,想要逃離,卻被宋洵按住肩膀,動彈不得。他湊近陸禾笙耳邊,淺笑,「不知,你這兒可還好用?」
蹲在屋子裡頭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慕煬之一見宋洵耍流氓,連忙捂住瀾離的眼睛,嘴裡念叨著:「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少兒不宜……」
杜程愫站得高,兩人的動作她看得一清二楚,人一下子站了起來,從屋頂飛了下來,一把推開宋洵,臉帶慍怒:「你做什麼!?」
「呵……」宋洵被推得倒退了兩步,差一點摔倒。抬眼,看到了陸禾笙想要攙扶他的模樣,忍不住笑得更猖狂,「我做什麼?這事兒,我做的多了,你該問問你未來的丈夫。」
陸禾笙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那裡,他有些不可置信,從來沒想過宋洵會如此用言語侮辱他,從前宋洵同他說話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樣,他哪裡受過宋洵這樣的氣?一時之間,覺著心口有些疼,顫巍巍的疼。
「你!」杜程愫牙關咬緊,恨不得殺了宋洵。陸禾笙和宋洵的過去,她見多了,兩人卿卿我我的畫面也不是沒見過,但是如今聽宋洵用這樣的方式說出來只覺得渾身戰慄,「宋洵,你這是欺師滅祖!」
宋洵只顧得上笑,眼角笑出了淚,他伸手拂去:「杜程愫,你呢?你自己說說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我欺師滅祖?我欺師滅祖了又怎樣?你也不瞧瞧,你還算是個什麼東西!」
宋洵和陸禾笙都知道,杜程愫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鬼,兩個人曾經查遍典籍都查不出到底是什麼生物竟然不能吃人的食物。那段時間正好這兩人好上了,查不出來也沒當一回事,也就擱在一邊了。
後來,陸禾笙走了,宋洵特意去了皇宮裡頭的藏書閣,翻遍了所有的鬼怪異志,總算是查處了一些。
「你不過是只魅,是別人的替代品!」宋洵抽出腰間的長劍,指向杜程愫,「還真把自個兒當做什麼東西了!」
杜程愫瞪大眼睛,她有些恐慌地去看陸禾笙,對方卻只是搖搖頭。
當年宋洵不知道的並不代表陸禾笙不知道,畢竟陸禾笙接觸鬼怪比宋洵要多太多了。他查不出來的時候就在琢磨著杜程愫是不是魅,七年的相處,陸禾笙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魅是由人的思念集結而成,思念越強魅就越能形成。魅靠的是人的思念來茁壯成長。當年,那片森林陸禾笙經常去,因為那是陸清河經常去的地方,可能就是因為這樣集結而成。
起初,杜程愫的相貌與陸清河不過六七分像,而如今已經是九成九的相像,原因還是因為和陸禾笙終日相處,思念十分濃厚。
七年,夠陸禾笙看出來了。
杜程愫倒退一步,臉上的表情有些凄涼:「阿笙……」當年,被陸禾笙救起,新來的那一剎那,看到的是陸禾笙那張難得溫柔的臉,當真是驚鴻一眼。
那個時候,她便想著什麼相濡以沫,旖旎一生。她喝酒的時候,也曾想著要和陸禾笙共醉此一盅,把酒言歡。當真是應那句「如是良人長相絕,猶恐夢中思上邪」。
但是,當宋洵出現,當她看到陸禾笙與宋洵的時候,她便知道,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愛情,從來都是一動即殤。
「我們走吧。」陸禾笙覺得很累,這場爭執誰也贏不了,這就像是一個死局。當年,怪只怪是他創造出了杜程愫,怪只怪他又硬要把杜程愫留在身邊,怪只怪他讓杜程愫喜歡上了他,怪只怪他喜歡上了宋洵……是的,一切都只怪他。
杜程愫沒想到自己保護了那麼久的所謂的秘密,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其實早就公之於眾……
「陸禾笙!」宋洵扯著嗓子,劍鋒突轉,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今兒個,你若是從這裡踏出一步,你我之間,天人相隔。」
陸禾笙猛地轉身,看著朝著他笑的宋洵,走上前,一把握住劍,鮮血直流:「阿洵,從前你問過我:若是你當真歡喜我,當如何?那個時候,我挺害怕的,我害怕你的感情,你可還記得,我是如何回你的嗎?」
「斬情絲,斷妄念。」宋洵抿唇,那個記憶太深刻,他如何能忘記?
「阿洵,你看,我怕的就是現在的你。」陸禾笙一用勁,將劍從宋洵手裡抽出扔在了地上,「阿洵,你聽一次我的話吧。」
宋洵愣了一下,而後捂臉,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