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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原來反者道之動

  下鄉這些天,每晚都有捉鬼生意,雖說都是惡鬼一兩個,小鬼六七條,鬼氣有限,可步安的蹭鬼修行畢竟沒有停滯不前。


  他費盡心力搞這麼一支鬼捕隊伍出來,是為了蹭鬼方便,而不是為了掙錢,但假如總是掙不到錢,也要出問題。


  隊伍才拉起來沒幾天,步安就感覺到了壓力,這些修行者都像小市民似的,嘴裡不明說,不經意間可是老在打聽著進賬呢。


  洛輕亭表面上是看著鄧小閑的面子來的,可步安清楚得很,她從公孫龐那裡跳槽過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那小老頭太摳門。


  為期九天的下鄉捉鬼之旅,確實也跟送戲下鄉沒有多少差別,白天趕路順便打聽生意,晚上由東家招待著吃喝再搭台捉鬼。


  張瞎子除了比廚子磨蹭一些外,似乎不比那個啰里啰嗦的胖子遜色。


  一天傍晚捉鬼前,素素早早就躲進了東家安排的住處,步安坐在長凳上,看著張瞎子背著手來迴轉悠,終於忍不住問鄧小閑,為什麼每次都要先看風水。


  鄧小閑解釋說,這就好比是行軍打仗前,先要放出斥候查探地形和敵軍動靜,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洛輕亭輕輕哼了一聲,說起了大實話:「修風水玄的,十個裡頭有九個是假的!」


  步安好奇道:「那真的又是什麼樣?」


  他說這話的時候,張瞎子離得很遠,誰知道這瞎子耳朵特別好使,遠遠地吼了一聲:「我就是那個真的!」


  惠圓和尚閉著眼睛坐在一旁,保持這個姿勢已經有小半個時辰,這時忽然睜開眼睛。


  「我好像在《道德經》上讀到過『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又說『弱者道之用』,這樣看來,張、游二位施主各有眼疾腿疾,都是修道的人才。」


  鄧小閑等人雖然全是道修,但並不穿著道服,也不在道觀出家(或者已經被被趕出來了),因此惠圓一律稱他們為施主。


  步安瞥了惠圓一眼,心想這和尚不是在入定嗎,怎麼大家說點什麼,他全能聽見?這麼不專心的嗎?

  游平撓著頭輕聲說了一句「哪有」,這個和步安年紀相仿的瘸腿乞兒,仍舊穿得破破爛爛,平常也不怎麼愛說話,似乎天生內向。一個悶葫蘆走街串巷地行乞,還真難為他了。


  洛輕亭笑了笑說道:「道之用不清楚,不過,反者道之動,這裡倒是有一個……」


  鄧小閑突然起身,笑著問惠圓:「和尚!你不好好念佛經,讀《道德經》幹什麼?」


  惠圓憨笑道:「師父說過,多讀些書總是好的。」


  鄧小閑走去他身邊坐下,嬉皮笑臉道:「來來來,你告訴我,都讀過哪些書?《黃帝內經》讀過沒有?」


  步安見他故意岔開話題,不讓洛輕亭說下去,便好奇道:「什麼是反者道之動?」


  愛讀書的惠圓解釋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至正則奇,至善則惡;樂極而哭,悲極而笑……」


  洛輕亭一邊聽著惠圓的解釋,一邊朝步安挑了挑眉,又瞥了一眼鄧小閑,意思是讓步安看看鄧小閑。


  步安想起鄧小閑說過,他六歲那年在祖母的靈堂里大笑不止,才把他父親氣死的,這時聽見「悲極而笑」這四個字,就隱約猜到了洛輕亭的意思。


  沒等他再問,洛輕亭已經指著鄧小閑說:「十幾年前,有位道長路過青蓮觀,說這傢伙是世上罕有的天生『道之動』,要收他為徒……」


  鄧小閑擺手道:「一個江湖騙子而已,這種把戲你也信?」


  洛輕亭輕哼了一聲道:「我爹可不是這麼說的。」


  鄧小閑翻了個白眼道:「你爹老糊塗了。」


  洛輕亭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恨恨道:「我爹說,當年那位道長曾言,『道之動』者,隨口而咒!你要是不相信他,幹嘛修鍊隨口咒?」


  鄧小閑被她問得無言以對,嘻嘻一笑道:「好玩嘛!你都說了,我這叫裝瘋賣傻,哈哈哈。」


  惠圓和游平聽得有些愣神,大概覺得這兩人的對話信息量好大。


  步安瞪著鄧小閑,好像重新認識了這傢伙似的,恍然道:「原來你不是吹牛胡說……把人罵得狗血噴頭,還真的是在修鍊咒玄?」


  鄧小閑樂道:「這還能有假嗎?我騙誰也不能騙你啊。」接著又朝洛輕亭道:「修鍊隨口咒只是我的個人愛好,並不是說,我就相信那個江湖騙子了。」


  他說到這裡,彷彿不願意再糾纏這個問題,起身說道:「這東家的酒太淡,灌了一肚子水,憋死我了!」便晃晃悠悠地從敞開的院門走了出去。


  惠圓和尚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道:「我師父說過,出門在外,遇上兩種人要特別留意,要麼跟他們結交,要麼就躲遠些……」


  洛輕亭瞥了他一眼,問:「哪兩種人?」


  步安和游平也有同樣的疑問,好奇地看著惠圓。


  這和尚認真道:「我師父說過,修行人都要納靈入體,輪迴漏盡才能為其所用,這兩種人卻不必,他們三境之內,便能驅策身外靈氣,到了空境之上就更不得了……」


  他所說的三境,是指修行者的入門三境,在儒家是聞道、明德,養氣,在道家是練氣、凝神、致虛,在佛家是戒、定、慧;空境則是指修行人的第四重境界,儒家是無妄,道家是無為,佛家是無相。


  這些日子,步安跟鄧小閑他們泡在一起,聽多了這些修行常識,他還知道,空境的修行人,儒者稱國士,道者稱真人,佛家稱明王。


  洛輕亭見和尚突然啰嗦起來,不耐煩道:「到底是哪兩種人?」


  惠圓正敘述著他師父的話,被洛輕亭突然打斷,愣了愣才道:「儒家思無邪,道家道之動。」


  步安聽得一驚,想起屠瑤就是「思無邪」,便不相信無賴鄧小閑的修行天賦,能和天姥屠瑤相提並論,朝洛輕亭道:「那個過路的道長,會不會弄錯了?」


  他這樣問已經很客氣,其實更想說:要麼是你爹糊塗了,要麼是道長糊塗了,兩者必占其一。


  洛輕亭輕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神情傲嬌得很,嘴上輕飄飄說道:「這傢伙七歲就修成咒玄了,你說會不會弄錯了?」


  步安和惠圓全都聽得一臉震驚,只有游平神情坦然,因為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秘密。


  就在這個時候,張瞎子從後門走了進來,輕聲道:「洛姑娘,往後還是別提這些事情了。當年這孩子不肯跟那崑崙道長走,是怕這一走,他娘回來就找不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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