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坑爹貨色嘴還硬
面對蠻不講理的曲阜書院眾人,步安之所以要打,一來是因為怒氣、怨氣、火氣憋著難受,二來是自己占著理呢,假如占著理都要委曲求全,那就太窩囊了。
而他之所以敢打,則是仗著七司獨戰百餘陰魂的威風和氣勢,縱然打不過千餘個騎兵,也一定打得過那個故作瀟洒的曲阜儒生。
在他看來,七閩都指揮使宋尹廷也才是個國士,眼前這人明顯是宋尹廷的手下,充其量是個養氣圓滿的大儒而已。
雖然鄧小閑的凝神境,惠圓的入定境和晴山的明德境,和儒家養氣境界都差著一層,但這三人天賦異稟,個個都能獨戰大儒,一琴一咒一拳頭,配合日漸嫻熟,管他養氣初境還是養氣圓滿,只要不碰上空境(第四層修行境界,譬如儒家無妄、道家無為、佛家無相)的高人,大可以打打看。
況且先前那首「今召風雷起卧龍」因為極契合這三人當時的心境,詩意招來的靈氣幾乎被他們一掃而空,縱然一時半會兒升不了境界,也攢了足夠多的靈力。
再加上步安新蹭了一肚子鬼氣,丹田神魂驅至指間時,隱隱間距離脫體而出只差一層薄膜,多少有種求戰心切的勁頭。
所以,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怪就怪江宏義太輕敵,滿心以為自己一介大儒,教訓個晚輩手到擒來。
而江氏兄弟和邱縉雖然親眼見過七司剿滅陰魂,但他們趕到時官兵都已死光,隔著一條幾丈寬的河,又哪裡知道那些陰魂到底有多厲害,只當換做自己也照樣殺魂屠鬼輕而易舉。直到這時,面對面見識這道士的九字臨兵真言,感受這琴師樂聲響起時五嶽當頭般的重壓,才知道自己哪裡是這些人的對手。
更加令他們難以預料的是,那和尚突然暴起時竟形同鬼魅,只幾個來回就將師尊(父親)打暈過去。
這些人到底什麼來頭,哪怕從曲阜書院選出最傑出的年輕英才,也充其量這點能耐。
可是驚歸驚、怕歸怕,縱然一時間駭得目瞪口呆,眼看師尊(爹爹)落了敵手,也想起來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
「快把我師尊(爹爹)放下!不然便將你們視作拜月同黨!」
「你以下犯上!等我們稟明書院,定要治你個忤逆之罪!」
步安聽得好笑,心說這些蠢貨果然是蠢,這狗官你們的師父,與我又非親非故,忤逆個屁啊!
人質在手,他哪裡還有興趣跟這些人拌嘴,一邊喝令他們讓路,一邊拿了素素及時遞來的繩子把江宏義綁了個結結實實又交給惠圓。
邱縉再怎麼扯著嗓子放狠話,也不敢真的再動手,只好勒令官兵讓道。
江氏兄弟雙眼冒火般盯著步安,江楚筳眼角含淚,咬著牙道:「你敢傷我爹爹,曲阜書院便與你不同戴天……」
步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搖頭笑道:「你這坑爹貨色,嘴還挺硬的嘛……」
說著便不顧呆若木雞的江楚筳,跳上了行進中的馬車,探頭朝亦步亦趨跟上來官兵和邱縉等人招手,冷笑道:「你們愛跟著就跟著吧!送我們到越州城,正好讓城中百姓見識見識曲阜書院的威風!」
身後一輛馬車裡,剡東醫家彭濟安感慨道:「老夫曾聽人說,這世上有懷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之人,今日終於見著了。」
另一輛車裡,連雙腿被打斷都忍著沒哭的樓心昱,此刻卻悄悄抹起眼淚。晴山見狀遞了條手絹給他,他接過手絹愈加止不住淚,哽咽道:「心昱將來也要學儒,但絕不做剛才那樣的儒生,要做步公子這樣的儒生……」
車廂里年紀小一些的孩子,全都看著樓心昱,聽得懵懵懂懂。
晴山聽得有些感動,覺著像這樣的孩子,真值得步爺拼著命把他救出魔爪。
樓心昱擦乾眼淚,遞還手絹時有些局促地問道:「姐姐,你是不是要做步公子的娘子了?」
晴山聽得一驚,心說難道連這孩子都看出自己不對勁來了嗎,卻又聽樓心昱說:「我爹爹說,步公子都和姐姐住到了一起,想必不日就要成婚。讓我和心旻等著喝喜酒呢。」
原來如此……晴山臉上微微一紅,搖頭道:「子虛烏有,偌大的宅子怎麼能叫住到了一起呢,是你爹爹想錯了。」
這時突然有個五六歲的女孩兒指著晴山笑道:「姐姐臉紅了……羞羞呢……」
接著居然又有個女孩兒笑著唱起了不知誰教的童謠。
「大姑娘,上花轎,哭哭啼啼就不笑……臉兒俏,心兒跳,新媳婦只恨天還早……」
晴山心說,是哪個卑賴的竟編出這種童謠來教壞孩子,扭過頭故意不去看她們,隔了一會兒才忍不住問:「為什麼要恨天還早?」
「要等天黑了才能入洞房唄……」
「……你們腿腳都不疼啦?」晴山紅著臉嗔道。
「看著姐姐就不疼了……」有個嘴甜的小女孩兒笑道。
樓心昱雖然嘴上不說,但看著晴山姐姐這付神情,便覺得爹爹准沒有說錯,她遲早要做了步公子的娘子。
……
……
只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江宏義便在馬車上悠悠醒來。
步安故意讓惠圓和尚帶著他上了孩童傷情最重的那輛車上,因此江宏義睜開眼時,看見兩位上了年紀的醫者各自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孩童,見到孩童的腿傷深可見骨,才覺得自己說不定犯了失察之過。
惠圓和尚瞥見他瞪著眼睛,生怕這人背著手也能施展術藝,便一下把他摁住,叫他絲毫動彈不得。
「這位禪師……你等真的是為了救這些孩子?」江宏義沉聲問道。
惠圓和尚老實答道:「若不是你們三番兩次作梗阻礙,這些傷童早已經躺在越州府城的醫館里了。我也不是禪師,我是比丘僧。」
「那你們為何不與我弟子早說?」江宏義一臉苦色,想到自己可能真做了惡人,便連眼前這和尚到底是禪師還是比丘,都不怎麼在乎了。
「哪個是你弟子?你們曲阜書院的人,不是早就見著這些孩童了嗎?還阻攔我們去延請醫家,非要將這些傷童搶去……我若不是身在地窖,怕是早和他們打過了。」惠圓和尚知道來龍去脈,一部分是在地窖里聽到的,另一部分是爬出地窖后,張瞎子告訴他的。
「終究是你們強闖關隘,又設陷害死官兵,也難怪我那弟子憤憤不平。」江宏義嘆道。
惠圓和尚極難得地皺了皺眉頭:「你看著年紀不小,怎麼還沒有那位宋姑娘懂事。我家步爺的師姐的弟弟被賊人擄走了,正著急去追,可那兵頭也像你一般不聽解釋,非要把我們綁了,我們自然不肯,打傷了他們已經算輕,沒有打死就算好的了。」
「你說宋姑娘,宋姑娘怎麼了?」江宏義越聽越心驚,見這和尚一臉老實,便覺得自己多半是給蒙蔽了。
「宋姑娘說,要把此事稟明他父親,才把你們的人嚇跑的。」惠圓和尚如實答道。
到了這時,江宏義自然全聽懂了,氣得面色鐵青,渾身發抖。
和尚趕緊把他摁緊:「施主,我勸你還是不要掙扎。你放心,步爺說了,快到越州城時,就把你放了。」
「我放心……我教出如此孽徒,哪裡還敢放心……」江宏義又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惠圓和尚心道,你那些徒弟跟你又沒什麼兩樣,怎麼說得全是他們不對似的。不過這些事情他可管不著,他只管看好這人,等快到越州,再把他放了便萬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