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真是服了你了
下山的這天,天色陰沉,辨不清日頭的方向,走了不知道多久,素素突然指著一顆歪脖子樹,說剛剛好像見過這樹。
步安也覺得納悶,似乎四周景緻始終單調乏味,沒有任何變化。他於是留了個心眼,用匕首在歪脖子樹上刻了個印子。沿著山路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再次看到這棵樹,認清樹上的刀印時,步安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這是遇上鬼打牆了!
步安琢磨著,前幾日那個山洞附近並不是古戰場遺址,反而在下山的路上誤打誤撞地走了進來。
他帶著越州鬼捕七司已經捉了幾個月的鬼,好歹算半個專業人士,況且近來修行也略有小成,因此明知撞上了鬼,也不怎麼慌亂。
擔心素素知道了真相又要大驚小怪,步安故意氣定神閑地靠著這棵樹坐了下來,一邊留意觀察著四周景象,一邊平靜道:「既然迷路了,先休息一會兒吧。」
素素坐下沒多久,肚子便咕嚕嚕叫喚,嘻嘻笑著從步安手裡接過一塊餅,吃了一半才想起來把剩下半塊遞給自家公子。
步安這時哪裡還有心思吃東西,把半塊餅推了回去,看似很隨意地把白木軟弓抓在手裡,同時盤算著眼前的處境。
鬼打牆應當是想困住生人,以便吞噬魂靈。它們此時還不現身,必然是要等到夜晚,借一借血色邪月的助力。
一念及此,步安便起身指著一棵小腿粗細的楊樹道:「素素你來,試試力氣到底有多大。」
素素搓著手站起身,鼓著小嘴、皺著鼻子瞪著那樹,接著突然一腳踹在了樹榦上,竟生生把它給踹折了!
大樹嘎吱一聲倒下,砸落時發出「轟」的巨響。
步安把一臉得意的素素拉著往前走了幾百步,又指著一顆稍細些的楊樹道:「再試試這棵!」
……
一路伐木而行,終於沒有再走過回頭路,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而素素臉上的得色也已經消失,她苦著臉道:「公子,咱們也不能因為迷了路,就把這一路上的大樹全給砍了吧?」
步安正要回答,卻突然瞥見前方山道盡頭有燈火亮著。
「你看,咱們這不是走出來了嘛!」他指指那燈火道。
兩人循著亮光走去,不久來到一座山腰小鎮,鎮上建築破落,人煙稀少,卻有家小飯館仍在營業,門前燈籠的光亮照著酒旗上「悅來客棧」的名號。
小鎮破敗得不成樣子,飯館更是小得可憐,實在配不起這響噹噹的名頭。
但步安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拉著素素的小手,往飯館門前走去。
素素捏了捏他的手道:「公子,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這裡不會是家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店吧?」
步安心說,這小丫頭一直跟著自己學精了不少,這當然是家黑店,問題是究竟有多黑……他點點頭道:「那咱們就小心點。」
兩人剛剛走進,飯館門前的帘子恰好被掀開,一個模樣淳樸、長相平平無奇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而布簾被掀開的一角中,露出店內熱鬧非凡的景象。
「公子可是要用膳?」穿著油膩膩棉布襖子,粗手大腳的中年婦人笑吟吟地看著步安。她看上去村婦模樣,說話倒很體面。
步安瞥了婦人一眼道:「啊!吃飯!」
素素瞧見店裡熱鬧,似乎一下子忘了剛才的警惕,拉著公子便往裡走。她一路清障,體力消耗太大,那張餅早已消化,轉眼又腹中空空了。
主僕兩人被那婦人領著,在角落裡一張八仙桌旁坐下。小地方沒有菜單,步安便照著婦人的建議要了幾個小菜,就著破杯喝著清茶等上菜。
素素探頭東張希望的時候,步安低頭檢查了一遍桌面,把杯中茶水潑了一些到桌面上。素素見狀要拿抹布來擦,步安擺擺手阻止她,接著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學自己一樣,低頭不要說話。
感覺到周圍漸漸安靜下來,步安才突然抬頭掃視眾人,只見一屋子食客全都慌忙將眼神從他身上移走,若無其事地繼續和人攀談。
這些食客看裝束打扮,似乎也是山野鄉民的樣子,不似姦猾之輩,可就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步安一隻手在桌面上隨意遊走著,另一隻手放在身邊白木軟弓上,忽然對著眾人道:「諸位可知道富陽縣城怎麼走?」
眾人全都直愣愣看著他,卻不說話,經營食肆的中年婦人忙從灶間走了出來,將一疊粗製小菜擺在步安面前,柔聲道:「富陽縣城便在不遠的山下,鄉民們自然是知道的。公子先用膳,累了便在本店歇腳,天色不早,山路難行,要去富陽縣也等明日再說。」
步安的右手仍在桌上遊走著,臉上卻笑吟吟的,盯著婦人的眼睛道:「那你知道最近的火車站在哪兒嗎?」
「這……奴家也曾聽說過,等明日一早,便為公子打探去。」中年婦人笑著答道。
步安頻頻點頭,聽見外面響起一聲雞鳴時,臉上神情才突然一變,冷冷道:「火車站你都聽說過,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是怕說不知道,會露了陷兒吧?讓我猜猜,你們是不是兩百多年不曾去過山下了?」
他話音剛落,滿屋子山民呼啦一聲全站了起來,將角落裡這張桌子團團圍住,神情猙獰地看向步安。
中年婦人更是神情猙獰地說道「公子,我們不圖錢財,只圖公子體內神魂,你若安心住下,我必給公子留個全屍,好讓你家人尋去好好安葬。若是不然……」
她沒說若是不然又如何,反而臉色大變,與此同時,食肆內的景象竟然無端端扭曲起來,中年婦人連同一眾鄉民打扮的惡人全都目露驚恐之色,面孔和身體竟然慢慢扭曲變形,如同猙獰惡鬼。
緊接著,這間飯館也彷彿一個被戳破了的氣泡般,「噗」的一聲憑空消失。
素素一臉愕然,一雙大眼睛已經瞪成了鬥雞眼。她剛剛倉促之間根本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是瞥見了桌面上的茶漬有些不對勁,似乎被自家公子拿手指沾了寫了好多字。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置身亂葬崗中,周圍根本沒有什麼小鎮和飯館!
素素識字不多,因此沒能看懂桌面上步安用茶漬抄下的詩:「適與野情愜,群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貓伐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雲外一聲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