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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胸有成竹徐圖之

  大梁朝橫貫兩百餘年,一度經歷邪月臨世,也照舊屹立不倒,天曉得這皇朝有多少秘密,又有多少底牌。


  要把皇帝拉下馬,絕不是只憑莽勁兒就可以一蹴而就的。


  以此時步安的實力,就算裹挾了全越州府的江湖異人,一旦振臂高呼,揭竿而起,多半走不出越州城去,就要被團滅了。


  而事實上,在他心中,早已盤算好了一個具體而微的計劃。


  此去七閩,不是為了剿匪,而是要借剿匪之名,行養兵練兵之實。


  換句話說,即使他真有本事,可以把個拜月邪教摧枯拉朽一般地除去,也絕不會這麼做。


  古話說,養寇自重,說不定宋蔓秋她爹,七閩道都指揮使宋尹廷,也是存著同樣的想法,才久久都剿不滅這邪教——正因剿不滅,才能不斷擴充實力,問朝廷要軍餉,問地方上要補給。


  如果步安沒有猜錯,宋國公也知道皇帝小兒收拾完了屠良逸,就要把刀口對向宋藍玉的後人,那麼他們宋家在江南兩道以南,養一支足夠自保的藩鎮軍隊,就有足夠的理由了。


  關於這種可能,步安目前也只能放在肚子里。猜到也不能問,問也問不出來——宋國公再怎麼青睞他,也不至於把這種足夠招致滅門之禍的秘密,拿來跟他分享。


  總之,無論哪種情況,不管宋尹廷是剿匪無能,還是存心要磨洋工,都不影響步安的計劃。


  他只需擎著道義大旗,裝傻充愣地殺去七閩道,宋尹廷就沒辦法轟走他。


  到時候,你養你的藩鎮軍,我練我的游擊隊,井水不犯河水。


  而步安的計劃還不止這麼簡單。


  單單練兵,他就有明確的目標。


  這取決於未來一兩年裡,他對七司的定位。


  具體來說,以他的身份和實力,培養一支龐大的地方軍,是不切實際的。一來,這和七司的團練背景不相符合;二來,與他這個九品將仕郎的身份也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他沒有足夠多的軍餉和糧草來養這麼一支軍隊。


  既然不能求大,那就得往精兵的方向發展。


  未來從嘉興府搜刮來的銀子,他會盡量換成道家外丹,迅速形成戰力,加上七司原有班底,塑造一個數十人規模的核心隊伍。


  而招募來的江湖人,可以放到剿滅戰場上去打磨,逐步淘汰、篩選之後,仿照八旗或是野戰連的形式進行擴充。


  而整個七司最需要培養的一個特質,就是可以原地打散,再異地集結,確實有些游擊隊的感覺。


  原因很複雜,簡單來說,朝廷一旦意識到宋尹廷養寇自重,可能會以雷霆之力派兵平亂,到時,七司就失去了存在的借口,想要不被拆散,最好的手段就是具備主動拆散,重新組裝的能力。


  另外,這裡不同於他熟悉的另一個世界,因為修行人的力量的可以強大到令人咋舌,一旦被這樣的力量盯上,步安有素素在,還有自保之力,可尚在襁褓之中的七司,就有可能毀於一人之手,連個突圍的機會都沒有。


  說到底,因為敵人太強大,得把自身力量隱藏起來,道理和敵後游擊隊也差不太多。


  這樣的軍隊,不需要多龐大,有個一兩千號人就夠,哪怕將來被朝廷軍隊絞殺,也可以化整為零,「戰略轉移」之後,再募兵擴編。


  這樣的想法,步安只存在自己腦子裡,暫時不會跟任何人商量。


  而整個計劃的另外部分,則需要跟宋尹廷見過了面,才能開始實施。


  自古成大事者,都需要足夠的智慧,和與之相匹配的耐心。


  寒冬業已降臨的越州城中,身負江南才子與贅婿兩層身份的步安,在幾乎沒有人知道的情況下,正一點點積攢著的力量。


  深夜,躺在木板床上,他盯著黑漆漆的屋頂,恍惚間想起了天姥山,觀海嶺,那間小屋裡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那是四月里,滿山蟲鳴蛙叫,他決定下山修行,彼時胸中最大的抱負,不過是想把步鴻軒老賊的兩個兒子送去入贅。


  如今大半年過去,步鴻軒已經被他除去了,老賊的兩個兒子,一個死在越州城郊,一個不知充軍去了哪裡,而步安自己,則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明日中午的越州南門,會是什麼樣的場面呢?會有多少人追隨七司,從此戎馬天涯呢?


  「公子……」


  同樣的稱呼,卻不是出自素素之口。自從魑魅跟了步安,那小丫頭就與自家公子分房睡了。


  「什麼事情?」步安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隨口問道。


  女鬼魑魅的口氣很軟,像是有求於人:「今夜不去捉鬼了?」


  步安「嗯」了一聲,緩緩坐了起來。都說修行難,誰知捉鬼苦……他自嘲般聳聳肩,輕聲道:「走吧,臨行之前,再為越州府捉一趟鬼。」


  ……


  ……


  步安穿行夜幕中,四處尋找孤魂野鬼,與女鬼魑魅瓜分鬼氣時,越州城裡也還有人沒有睡下。


  半年多前,祝修齊北上戍邊之前,曾深夜到訪的那間小院。牆上掛著下山虎的僻靜廳堂里。胡四娘正與一位矮小枯乾的中年說著話。


  「那書生是個厲害人物,我家少爺早就同我說過了。」


  此時此刻,若有越州府衙的官員,准能認出這位中年,就是大半年前,突然從越州府消失的同知大人,何殷升。只是何大人不知遭了什麼罪,竟枯瘦成了這付模樣。


  「他說要南下剿匪,便是和我家主公作對,縱然有些本事,也不過是去送死。」胡四娘笑吟吟拽著手絹,坐在何殷升下手。


  她屁股只沾著椅面,坐姿、身段更比日間妖嬈,臉上的皺紋早已不見蹤影,分明是個十六七歲的美艷女子。


  「你這小狐狸懂個屁。」何殷升頓了頓,決定還是不把衛家小姐與這書生相熟的事情說出來,免得雙方打不起來,沒有好戲可看。


  胡四娘瞟了他一眼,嗤嗤笑道:「明日我便隨他南下,倒要看看他又什麼高明手段。」


  何殷升被她瞟得渾身酥軟,頓時打了個激靈,冷哼道:「你這狐媚之術,可別在那書生面前使出來,到時死得難看,可別怪我沒有事先警示。」


  胡四娘莞爾一笑,道:「何大人這回丟官,怕是被祝公打破了膽吧?你如今留在越州,連個差事都沒有,不如替我看著望江樓如何?」


  何殷升弄成這付樣子,自然是被主家收拾過了,只是他再丟魂落魄,當著這狐妖的面,卻不肯丟了面子,冷冷一笑道:「別別,等你家主子栽了,你還要靠這酒樓謀生呢。」


  胡四娘聞言只是笑,笑得花枝亂顫,好一會兒才道:「何大人,奴家這次過來,只是想替我家主人問一聲,若是殺了這書生,祝二少爺不會怪罪吧?」


  何殷升嘿嘿一笑道:「不會不會,我家少爺哪裡會管這些。」


  「那就好。」胡四娘笑著告辭。


  送走這狐妖之後,何殷升才嘻嘻直笑:「你家主子殺了這書生,就等著衛家小姐來剝皮抽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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