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編就繩索立規矩
洛家辰幾日前就服下了致虛丹,這些天一直在船上靜養,藥效悉數吸收。
這仙丹採買不久,藥力飽滿,此時的洛家辰,單論修為,已接近致虛境界的圓滿。
道家入門三境,練氣、凝神、致虛,黃臉大漢鄭鐸不過是個凝神境界的修士,哪裡是他的對手。
在場都是修行人,眼力不至於太差,見此情景,便知道換做自己,也終究挨不過那一拳。
於是,洛輕亭連喊三聲:「還有不服的嗎?」
也無人應答。
眾人這才發現,游平為首的藍營那邊,這游瘸子身邊也站著一位少年乞兒,似乎與洛家小子一樣,是專門來助拳的。
大約是剛才那一拳太過驚人,終於還是沒人敢再出頭,只有悉悉索索的議論聲。間或有人提到「仙丹」一詞,想來是猜到了洛家辰突然修為大漲的緣由。
在這伙混跡越州的底層修行人中,「仙丹」堪稱神秘,尤其是那枚能夠讓內丹玄修一躍突破兩層境界,堪堪觸及空境的致虛丹。
有心人更會聯想到,這黑白黃綠紅藍六營,是不是每位統領都有一名致虛境界的幫手。如此一來,七司實力可比預料中要強得多了。
這樣的情緒隨著議論聲傳染開,一時間,竟沒有多少人再去關心受了些筋骨傷,躺在一旁喘氣的鄭鐸了——這黃臉大漢喟嘆之餘,也不由得感慨人情冷暖。
事到如今,自然沒人敢去覬覦六營的統領之職。
步安的分營之策卻還沒有完成——還剩下更重要的一環。
只見他招招手,把晴山叫到跟前,輕聲說了幾句,然後笑著點頭,接著昂首道:「諸位新入伙的兄弟可能還不知道,我們七司的一項福利!每隔一旬,晴山先生都有新曲問世!襄助大伙兒修行!」
此言一出,便是歡聲雷動。
步安稍等片刻,待到鼓雜訊輕了下去,又道:「大伙兒想必都去過蘭亭四集,知道這盛會的座次頗有講究!離得越近,靈氣越濃郁,於修行也更有助益。」
眾人聽到這事關自身利益的安排,頓時屏息凝神,看看步安又看看晴山,更有人朝著晴山所統領的綠營看去。綠營眾人個個昂頭挺胸,似乎是覺得自家統領作曲撫琴,總不會虧待了綠營的人。
「以往我七司只有十餘人,無需講究這些,從今往後,卻不得不慎重!今日我在此,便立下三條規矩!」
步安環視眾人,朗聲道:「一,一旬之內,若有戰事,軍功卓著者,闔營受賞,聚靈盛會之時,得坐中軍!」
眾人紛紛稱好,覺得這一條規矩十分有理。假如將來對敵,哪個取了軍功,自然該大大的受賞。若沒那個本事,也無話可說。
「二,一旬之內,有犯上、違命、不服軍紀者,闔營受罰,聚靈盛會之時,立百步之外,不得近前!」
這一下,人群的反應委實沒有第一條熱烈了。雖說軍中講究賞罰分明,但是怕挨罰,也是人之常情。
有人開口道:「步爺,這規矩自然是好的,可由誰來管束呢?怎樣才算不服軍紀?」
又有人鬨笑道:「趙三,你這般問個沒完沒了,就是犯上違命,不服軍紀……」
被稱作趙三的那位,一張臉立刻就哭喪下來,縮著脖子躲在人群里,生怕被做了殺雞駭猴的對象。
「問得好!」步安哈哈大笑,接著大聲喊道:「李達!」
話音剛落,他身後手持扁擔的李捕頭,便一臉慌亂地走了出來,應道:「步爺!小的在此。」
「七司監軍一職,你可願擔當?!」步安正色問道。
李達只覺得一顆心砰砰直跳,雙腿都有些發軟,旋即跪倒在地,磕頭道:「小的願為大人馬前卒,萬死不辭!」
「誰要你做馬前卒了!」步安笑道:「從今日起,七司中人,但有過錯,你都給我一一記下!哪怕是我做的不對,你也要當面指出!如此才稱得上我七司監軍!」
「小人……小人知道了。」李達應道。
這李捕頭是個老實人,又在公門中當過差,懂得人情世故,知道分寸,這半年來,為七司看門,稱得上兢兢業業,步安早有打算提拔他,讓他當這個監軍,也算是人盡其用。
眾人見李達面相憨厚,不像難對付的樣子,又怕再多嘴頂撞,拂了步爺的興緻,沒有好果子吃,便都紛紛稱好。
至此,這簡單的賞罰之規,就算是立下了。
宋蔓秋站在運河岸旁,看著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佩服,低聲感慨道:「祖父果然不曾看錯,步公子於治人之道,確實有手段。」
「晴山姑娘還真是個寶,怎麼竟被他收到了賬下。」宋世畋雖然不服,卻也不好反駁,只是搞不懂,晴山姑娘為什麼會對步安如此唯命是從。
「且看第三條規矩又是什麼?」宋蔓秋踮著腳往那邊瞧。
人群中央,步安清了清嗓子道:「這第三條規矩,說來也簡單!每旬盛會前,各營分派五人,充作代表,結陣對戰,依照戰果,獲勝之營先入席,敗者居后!」
超乎他的預料,這一條規矩出口,卻是迎來了最大的反應。
人群沸騰般叫好,彷彿憋著一股子勁兒,要靠手底下的本事,來佔據一個好座次!
人群之外,運河岸旁的宋氏兄妹不由得對視一眼。
「練兵之計?」宋蔓秋道。
「三五結陣,正是軍中戰法……」宋世畋眉頭微鎖,突然想到什麼,撫掌嘆道:「豈止如此,他這練兵之法,大有玄妙。」
宋蔓秋不解道:「有何玄妙?」
「你看這兩百餘人,像不像一團散沙?」宋世畋搖頭道:「可要不了多久,這六營便會各自凝成一股繩索。」
宋蔓秋恍然大悟。她看著六營中人,各自聚做一團,推舉今日出戰的組合,間或商量著戰法,不禁悠悠嘆道:「榮辱與共,同仇敵愾……」
「這小賊還真不可小覷。」宋世畋搖著頭轉過身,踩著跳板往船上去。
「哥哥,你不看他們如何對戰么?」宋蔓秋問。
「都是些土雞瓦狗之輩,有什麼好看的。」宋世畋頭也不回。
「一會兒晴山姑娘還要撫琴聚靈呢。」宋蔓秋提醒道。
宋世畋腳下頓了頓,還是沒有回頭,只是聳聳肩道:「我不食嗟來之食。」便上船去了。
「臭脾氣。」宋蔓秋笑著搖搖頭,沒有跟上,自顧自站在岸旁,遠遠看著荒地中央,一夥兒江湖人拉開架勢的對戰。
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形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叉著腰往這邊走來。
「你也不愛看熱鬧嗎?」宋蔓秋笑著問。
「我家公子說了,打打殺殺的,小孩子不許看。」素素白了她一眼,氣呼呼地答道。
宋蔓秋被她逗得有些忍俊不禁,又想起宋世畋先前的問題:晴山姑娘為何對步公子如此唯命是從?
這一點,她也想不通。
「小娃娃,你知不知道,晴山姑娘為什麼這麼聽你家公子的話?」她笑吟吟地問道。
素素鼻子出氣,哼了一聲,一臉不屑地說道:「她欠著公子的錢呢。」
宋蔓秋絕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眼前竟然浮起惡霸財主逼窮苦女子做小的畫面來。「欠了多少銀子?」她脫口而出道。
「整一袋子銅錢。」素素氣道,答完了才覺得不夠說明問題,又補充了一句:「那是我家公子在子敬街上說書掙的,辛苦錢!」
「說書?」宋蔓秋當初剛到越州,打聽七司時,聽街坊們說起過「步執道說書」的典故,此時看著人群中央的少年人,恍惚間彷彿看到了大半年前,他窮困潦倒、腹中空空,不得不說書謀生的情景。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約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宋姑娘頭一次覺得,步公子或許未必會入贅余家。至於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