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怎麼也來了江寧
這天夜裡被襲擊的不過是幾家小書院,總共才死了一個人,但即便如此,次日江寧城中,幾乎所有大大小小的茶會上,聊到的話題都離不開這幾起離奇的偷襲。
那幾家書院大約受了驚嚇,亦或是自忖實力有限,一早就撤出了江寧,流言卻經過演繹加工,傳得愈加紛紛擾擾。
有說是情殺仇殺,也有說是謀財的宵小所為,當然,大多數人還是隱隱覺得,這似乎是與逐月大會,以及那十三枚逐月令有關。
似乎是為了佐證這最後一種觀點,第二日夜裡,也就是邪月八陰的頭一夕,偌大的江寧城中,竟發生了八起命案,這回離奇遇難的,除了儒生之外,還有幾位僧侶與道修。
這下便連官府都焦頭爛額。整個江寧城人人自危,原本想趁著逐月大會發點小財的商家,忽然發現,生意比之以往,倒更加難做了。
然而步安似乎根本不關心這些,接連幾日,都帶著喬裝成了小廝模樣的廣念出門,或上茶樓聽書,或上戲院看戲,又或者只是在大街上閑逛。
城中人心惶惶,宋世畋與宋蔓秋也都擔心他的安危,前前後後提醒過好幾回,可步安卻照舊我行我素,二月初九這天,他甚至心血來潮,去了一趟江寧玲瓏坊。
宋蔓秋實在放心不下,也想跟著他上街,策應保護,卻被步安一口拒絕,說她一個姑娘家,總跟著自己,難道不怕別人說閑話。
宋姑娘終究是個姑娘家,臉皮畢竟薄,被他這麼說過一回,連著生了好幾天的氣。
到了二月十一,離奇遇難的修行人累計已有五十多人,曲阜與樂乎兩家書院終於出面,說動了幾家知名寺廟出席逐月大會的人手,結成臨時的守望組織,與江寧官府一同維護大會前夕的地方治安。
幾家名門大派出手,頓時一呼百應,原本散落全城的上萬修行人,除了勢力過於弱小,絕無一絲可能奪得逐月令的那些已悄悄退出了城去,剩下的不出兩日便都搬到了遠離鬧市的相鄰幾條街上。
宋家與曲阜書院關係何等密切,宋世畋又是重點被照顧的對象,因此早早便住進了曲阜書院重點保護的駐地。
步安並沒有勸宋世畋留下,自己卻硬是不肯搬,被他們兄妹說得煩了,居然自己掏了銀子,在秦淮河畔租了個獨門小院,與惠圓、廣念一起住了進去。
這番舉動,非但宋氏兄妹不解,城中青年才俊們,更是紛紛側目,心說此人果然性情孤傲不合群。
二月十四,好不容易安生了幾日的江寧城,又出了大事,兩位白馬寺年輕僧人,竟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被刺身亡,兇手似乎來無蹤去無影,一時間風聲鶴唳。
二月十五,江寧府衙所在的朱雀大街上,有個十三四歲,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挑著貨擔一路吆喝,過路的見他挑著的貨架上,團扇、綸巾式樣時興,做工也很是精細,忍不住都會瞧上幾眼,即便不買,也要問問價,逗弄逗弄這少年郎。
這少年也實在有趣,若是看得順眼的客人,價格便開得很低,若是惡客,便故意開個高價,或是連搭理都懶得搭理。
如此到了中午時分,貨擔上的物件,便已經賣得七七八八,少年郎也鑽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與一僧一儒輕聲說了幾句,接著帽子一摘,露出只長了半寸頭髮的渾圓腦袋,。
不用說,這少年郎便是廣念,而此時走在他身旁的,正是步安與惠圓。
貨擔隨手擱在了巷子一角,廣念將一早上收穫的銀子拿了出來,作勢要遞給步安,接著聽他說了句「你自個兒收著吧」,便嘿嘿一笑,老大不客氣地又塞回懷裡。
「一會兒吃過了晌午飯,還來賣貨嗎?」廣念似乎對賣貨郎的角色一點都不排斥,興許是因為回回都可以中飽私囊。
「不賣了,等吃過了飯,你去六扇門裡報案,就說是貨擔被人偷了。」步安脫口而出,彷彿早就想好了似的。
「我不去,公門中人都凶得很,我一個外鄉人去報案,准得先吃一頓板子。」廣念急道。
步安隨手拋了兩錠銀子,廣念趕緊接著,一邊往懷裡塞,一邊笑道:「我到時怎麼說?就說貨擔放在道旁,被人順手牽羊了?」
「隨你怎麼說,總之見機行事,盡量多找幾個捕頭說說話就是。」步安說著,又掏了兩錠銀子出來:「只要你出手大方,誰都樂意跟你多說幾句。」
「我一個走街竄巷賣貨的,出手那麼大方,不合情理吧?」廣念撓撓頭道:「萬一被他們盯上了,敲我的竹杠,咋辦?」
「回頭讓惠圓跟你一起去。」步安笑笑道:「你們倆正好扮作一對師兄弟,師弟還俗了,師兄卻還在廟裡做和尚……」
「不妥不妥,應當是師弟想要還俗,師兄來勸,這樣也不妥,不如說是師弟偷了廟裡的寶貝來賣,被師兄追下了山,如此才有出手闊綽的理由。」廣念側著腦袋,編著瞎話。
惠圓聽得暗自搖頭,嘟囔道:「你有這等行騙的本事,還出家學佛做什麼。」
「我行騙的本事,哪有大和尚你厲害。能將自己都騙得深信不疑,才叫是能耐。」廣念翻翻白眼,說的自然是惠圓自稱師承覺空羅漢的事。
兩個和尚拌嘴,步安聽得也有些無語,卻忽然瞧見前面巷子口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疑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又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嗓音。
「師尊你快看,那邊便是秦淮河了吧?!」
步安心中頓時一喜,卻又有些遺憾,本以為到了這時都沒見人來,天姥書院興許壓根就沒派人來湊逐月大會的熱鬧,不曾想還是沒能倖免。
他邁步朝前跑去,嘴裡喊道:「宋青!」
「咦!」巷口忽然探出一個腦袋,仍舊是那個跳脫而又親切的笑容:「步安!你怎麼也來了江寧?!」
緊接著一個女子,也走到了巷口,穿堂風吹得白衣飄飄,熟悉的幽香迎面而來。明媚的二月春光從她背後透進巷子,卻在那張掛著淡淡笑意的面孔前,顯得黯然無光。
「師尊……」步安撓了撓頭,笑得有些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