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師弟當真不知道
宋尹廷離去之前,單獨見了女兒一面。也不知父女倆說了些什麼,他一走,宋蔓秋便顯得心事重重。
步安大概知道她為何煩心,正要勸上一勸,卻突然來了許多事,一下忙得抽不開身。
先是李達跑來,說院門外來了個瘋丫頭,正跟洛輕亭拌嘴,把個平日里伶牙俐齒的洛姑娘噎得快勻不過氣來了。
步安聽到「瘋丫頭」三個字,條件反射般打了個寒顫,隨即又覺得,衛十七哪有那麼好的耐心跟洛輕亭拌嘴,只怕一言不合就拳腳相加了。
來到院門外一看,只見一個年紀輕輕的村婦,站在七司衙門口,雙手叉腰像是護著身後一家老小,嘴上卻不冷不熱地擠兌著洛輕亭與薛采羽。
不用說,這小村婦正是兔妖心娘,被她護在身後的,則是楊二一家。
倒不是七司中人要對楊二如何,實在是山裡人乍然來到越州街巷之中,穿著打扮顯得格格不入,眼神閃躲,容易被人懷疑。
而心娘雖然古靈精怪,但來了越州同樣人生地不熟,照著主人的交代來到了阜平街上七司衙門前,剛賠著笑問了一句:「公子小姐回來了么?」便吃了一個陌生姑娘的冷言冷語。
話又說回來,七司從七閩道回歸以來,再怎麼低調,也終歸露了富,因此來這阜平街上攀親戚、打秋風、要飯甚至化緣的,簡直絡繹不絕,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其中真有日子過不下去的,七司眾人多少會接濟些,可若是來坑蒙拐騙的,則多半要被轟打出來。
而在洛輕亭、薛采羽看來,心娘與楊二一家氣質不搭,顯然是臨時拼湊的「詐騙團伙」;幾人面色紅潤、氣色頗佳,卻穿得破破爛爛,分明是刻意裝窮;一來便問「公子小姐」,口氣彷彿是自家人,可步爺出身嘉興名門,哪有這等窮親戚……
總言而之,這幾人理應划作「坑蒙拐騙」一類,若不是看在團伙中有八旬老嫗和襁褓嬰兒的份上,洛輕亭恐怕已經喊人動手了。
心娘被一通嘲諷,在「恩公」面前折了面子也就算了,最令她氣不過的,卻是來的這兩位都是女子——興許是因為先入為主的關係,心娘私底下已經將宋蔓秋視作了主母,如此一來,主人身邊的美貌女子,自然都是主母的對手。
可憐楊二莫名其妙就成了宮斗戲的看客,還無意中充當了心娘的靠山。
便連步安也沒想那麼複雜,待看清了來人,立即上前招呼楊二,笑著跟大伙兒說,這位楊二郎楊兄弟,是他的救命恩人,又讓張瞎子趕緊給他一家老小安排落腳、好生款待。
這下洛輕亭與薛采羽便鬧得一臉尷尬。
其實這些天坐船南下,對於步安的底細,楊二的女人已經變著法兒的跟心娘打聽過許多回,心娘越是守口如瓶,她便越是期待,到此時見「這後生」非但不穿官袍、不住官衙,連個管事兒的都是瞎眼的殘廢,便彷彿所有期待都落了空,富貴榮華,穿金戴銀,錦衣玉食,也都成了一場夢幻泡影。
楊二卻正相反,剛被步安拉著在七司院子里坐下,認得了張瞎子、程荃等人,便問有沒有差事可做,似乎生怕被人看做了是來吃白飯的。
這邊正熱鬧,樓家書院又來了人,卻是心昱來請步安。
這小公子去年被拜月賊人擄走,便是七司救回來的,因此與七司上下都熟稔,嘴巴又甜,人見人愛。
步安回來之後瑣事纏身,還沒來得及去師姐家坐坐,這回心昱來請,自然不好再推脫,當下便跟楊二告了聲歉,要程荃替他好好招待。
出了七司院門,心昱拉著步安袖口,邊走邊好奇問道:「步公子,我聽街坊們說,花道士和傻和尚都成氣候了,不肯在七司這口鍋里吃飯了?」
步安聽得差點笑出聲來,故意板著臉說:「書不好好念,倒學了一嘴黑話……」
樓心昱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說自己有好好念書,這一年裡,四書集注都能背下來了,末了還道:「不信你考我。」
步安一時莞爾,心說只怕沒考倒你,就把我自己給考穿幫了,平白丟了天姥書院的臉……於是故意扯開話題,問:「你爹可曾說,找我什麼事情?」
樓心昱擠了擠鬼臉:「是大姐回來了。」
心昱畢竟年紀小,不知道世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更不知道樓心悅回了書院,沒有去找步安,而是讓弟弟去請,其中又有些什麼玄機,步安卻聽得眉頭微皺,心底浮起一絲疑惑。
樓心悅在書館院子里等他,距離上回見面,已經時隔一年,樓師姐卻一點都沒有變,說話仍舊細聲細氣的。
簡單寒暄幾句,樓心悅便支開了心昱,接著忽然壓低嗓音,正色道:「師弟快些離開越州吧,走得越遠越好……」
步安一時不解,心說難不成屠瑤要跟他翻臉?清理門戶?
可屠瑤即便再不認可自己的行事風格,也該知道自己是為何如此行事……她不可能如此糊塗啊。
「可是師尊的意思?」步安小聲問道。
「師尊沒有明說,但她默許我下山,便知道我一定會來傳話的……」樓心悅面色有些痛苦。
步安越發不解。他這一年彷彿智珠在握,從未有過措手不及的情況,眼下卻完全聽不懂樓心悅的意思。
「師姐……到底出了什麼事?」他雙手交叉,沉聲問道。
「師弟……」樓心悅看著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步安聽到這裡,卻突然眉頭舒展,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他身上那些秘密,若真的被人知道了,早就不知道翻起多大的浪頭了,哪裡輪得上樓心悅跑來通風報信。
「是書院吧?」步安笑得有些無奈。
樓心悅聞言一怔,不明白步安為何說得如此輕巧隨意。她審視般看著步安,臉上神情微妙而緩慢地變化著,好一會兒才以極慎重的口氣問道:「師弟,你當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