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絕望的滋味
顧晨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抿著唇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嫌棄我打過孩子啊？」我撫了撫肚子，眼底儘是母性的光輝。
我的黑髮隨風揚著，高定的禮服是弔帶的，沒了外套裹著，上半身大半都裸露在外面，狂風大作，我孤零零地站著，瑟瑟發抖，那冰冷的風夾雜著雨水，一同拍打在身上，感覺彷彿置身冰山一般。
曉雨大哭著衝過來，想撿起地上的衣服給我披上，大概是發現那衣服濕透了吧，最後緊緊地抱住了我，想用她的身體給我溫暖。
「彤彤！你不要這樣。」簡安南擔心的聲音穿透過雨幕傳進我耳邊，我看見她想過來，卻被顧晨拉住了手。
收回目光，看著緊緊抱著我的曉雨，不為所動，甚至伸手推開了她，對她搖了搖頭，輕笑，「曉雨，我沒事的，你放心。」
「夏彤，你他媽就是一傻逼！」曉雨哭成了淚人，又想抱住我，「你有病啊？腦子淋了雨進水了嗎？這樣熱臉貼冷屁股吃力不討好很爽是不是？」
我後退一步，躲開她，點點頭，笑道，「是啊，挺爽的。」
「啪！」
回應我的是一個巴掌，她狠狠地摑下來，不遺餘力，在這樣的大雨下都格外清晰。
我的頭歪向一邊，牙齒磕到了唇，隱隱作痛，應該流血了吧，不過沒關係，一定沒事的。
我是該需要一個人來打醒我了。
我的執著，我的堅定，我的堅持，在這一刻都顯得這麼的可笑，估計我做的這些事在他看來，就和跳樑小丑差不多吧。
如果他當真還在乎我，那就當我沒有這個福分再讓他明目張胆的在乎了吧。
他明知道，那個孩子，是我這一生的痛……
「彤彤，跟我回去吧，好不好？」曉雨推開身後的劉亦辰，眼眶紅腫，還有眼淚撲朔朔落下，彷彿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下墜，如同我的心，墜到了谷底，再也上不了岸。
「曉雨，別哭，我真的沒事的。」我有些好笑，伸手揩去她臉上的淚水，「你打了我，我還沒哭了，你哭什麼？」
曉雨嗚嗚咽咽的，哭得更加傷心，「對不起……彤彤，對不起，你跟我回家吧，好不好？我們回去，以後就我們兩個人……」
「曉雨……」劉亦辰語氣受傷。
「滾……你他媽給我滾，你們有錢人沒一個好東西！」曉雨又推了他一把，在被劉亦辰抱住后直接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曉雨！」劉亦辰緊緊摟住她，丟了手裡的雨傘。
曾幾何時，顧晨也是這樣對我的吧。包容我所有的小脾氣，小缺點，在他眼裡，我是完美的。
不過……我以前可沒有小脾氣，我理智到連自己都害怕。
是顧晨把我寵出來的，可是，他有能力寵，卻沒能力繼續慣著。還挺悲哀的。
看著陪曉雨一起哭的劉亦辰，我失笑，轉過頭看向顧晨，「顧少……嫌棄我打過孩子是嗎？」
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淡然，或許是我的語氣太溫柔，從剛剛轉身到現在，他一直沒有離開，兜里的手機不停地震動響起，他置若未聞。
「既然都已經這麼嫌棄了，我覺得可能我肚子里這個，顧少也不會喜歡了。」我退了兩步，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褪下，我輕輕撫著肚子，像在和孩子做最後的告別。
「之前是我蠢，一直覺得，孩子有我愛就夠了，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註定我這一輩子，可能不配有孩子吧。」
我嘆了口氣，雨水從肩膀蜿蜒至我的手腕，順著手腕滲進裙子。
我已經全身濕透，小腹傳來痛楚，眼前發黑，最後看了顧晨一眼，緩緩閉上眼睛，雨水打在臉上，如刀割一樣。
我的手還放在肚子上，笑容苦澀而冰涼。
這孩子……大概是知道我說了什麼吧，連我都放棄了，所以一直這麼堅強的他也堅強不了了。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呢。
腦海里回想著從前和顧晨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像迴光返照一樣，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他背著我，轉頭對我痞里痞氣的笑……剛認識時，為了見我一面，竟然從公司動手腳讓我去出差……
帶我認識了他的兄弟，在受傷時還不顧一切地阻止我和沈白復婚。
出車禍時，連站也站不穩了，還拼盡了全力把我從副駕駛中抱出來。
在孫景坤和孫詩藍面前對我的維護，想盡所有辦法把我留在身邊，即使離開了，他也總能找回來……
孫氏集團頂樓那漫天飛舞的氣球，氣球上粘著的每一張紙，嬌艷欲滴的一大捧玫瑰花，精緻美麗的鑽戒，和他深情如鑄的眼眸。
當初的一切都多麼美好，可惜……當初，也只能是當初。
我能感覺自己慢慢消散的意識，往後面緩緩倒下去，渾身濕透，雨水還不斷落下，不知道是不是想衝散下.體流出的血，假裝沒有造這個孽？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只是在完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聽見一個緊張著急到喊岔了音的聲音。
「彤彤！」
像顧晨的。
幻覺吧……
我唇角微揚，從前他擔心我時，就是這麼喊我的，在現在這個時刻，想起他那時著急的樣子，感覺還挺好的。
至少可以自欺欺人，顧晨還愛我。
「彤彤，彤彤！」那個聲音，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我沒有接觸到冰涼的地面，而是落入了一個懷抱里，熟悉又陌生，身上蓋上一件衣服。
真是舒服啊……想就這樣舒服地睡過去，永遠也不要醒來了，這樣就可以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身體騰空而起，我想睜眼看看，卻是徒勞。
眼眶裡的淚水彷彿永遠沒有盡頭，一直不停得流啊，流啊。
大概我流下的是整片苦海吧，回不了頭，到不了岸，就只能頹廢下去，了此一生。
我的手還放在小腹，那個小小的生命在流逝，也不知道在午夜夢回時，會不會看見他渾身是血地朝我爬過來，一聲一聲地，哀凄而怨恨地，喊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