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風暴
雪很厚。
厚到什麼程度？
厚到一個一米八的成年男子跳進去，只能露出半個腦袋。
就像是在沼澤中游泳一樣，抬手提腿，都無比艱難，動一下都要消耗大量體力。
白晝很難想象，如果真的是人來這邊，要怎麼通過這一段路程。
車頭安上了鑽頭，一邊排雪，一邊前行，留下了一道一人高的雪路。
接下來的五天時間，都是在無聊的趕路時間中度過。
初看震撼的無盡雪白，也有了幾分膩味感。
白晝與楊岳交換駕駛的頻率加快了不少，盯著白雪地看久了，容易患上雪盲症。
雖然陽光的反射實在太強烈，但帶著墨鏡開車還是不太習慣。
隊伍終於行進到了地圖的後半段。
丘壑區域。
迎風雪地。
大大小小鼓起的雪包，給車隊的行進造成了不少困擾。
好在在車設計時就考慮到這個問題。
設計成履帶結構，雖然車速慢了，但還是穩步前行，沒有出現過什麼問題。
當夜。
不知為何，丘壑區域的天空格外純凈，沒有半點雲朵
夜空就像一塊點綴了無盡光點的絢爛寶石。
天高地闊，如漫遊萬千星空宇宙。
白晝半躺在椅子上，伸出手掌，虛握星空。
彷彿將萬千星辰抓在手心。
『那顆藍白的行星，也在其中嗎？』
一處避風的雪坡后，伴隨著雪落在車蓋的細碎聲響，動力爐低功率轉動的轟鳴，白晝悄然入眠。 ……
呼呼
呼呼呼～
急烈的狂風吹起雪粒，在空中狂舞著升起又砸下。
白晝猛得睜開眼睛。
起身就把楊岳拍醒。
「醒醒，快點，醒醒！」
楊岳在睡夢中嘟囔幾聲，翻了個身就沒反應。
白晝臉色凝重，沒空管楊岳了，將前車燈打開。
通明的大燈光照在岩壁上，四處漫射，將附近的區域照得亮堂。
雪花如同精靈，在空中划著圓輕舞，爛漫自由。
一切跟之前沒什麼兩樣。
但白晝的心悸卻如同長鳴的警鐘，一刻未歇。
他看了一眼時間，才睡了三個小時左右，天已經蒙蒙亮了。
『不對，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但我不知道的。』
『對了，系統，啟動探測功能』
【探測到1100米上空有三股氣相湍流相匯】
白晝瞬間色變，什麼氣相湍流，不就是大暴風！！
他一把按下緊急按鈕。
滴嗚！
刺耳的警笛聲響徹整個車廂。
白晝拿起聽筒，等待對面接通。
「出什麼事了。」平靜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是醫生。
居然是她第一個醒來。
此刻白晝卻無暇顧及這些，他急道：「趕緊將溫泉叫起來，我有問題要問他？」
「好。」
聽筒中陷入一片沉寂，白晝趁著時間，將動力爐預熱啟動。
「幹什麼？？？」
「啊！！！」
一聲慘叫劃破天際，哪怕沒有挨著聽筒，白晝都能聽見從外面傳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
楊岳一下子驚醒，身體一顫，突然睜眼。
「沒時間解釋了，快點將車子啟動起來。」
「好好！」楊岳抖了抖身子，本能的手放到操作台上了。
「喂喂，什麼事啊！！」
隔著聽筒，白晝都能聽出他強忍的痛，也不知道醫生對他做了什麼。
「如果有三股強氣象湍流，在1100米上空相遇，會發生什麼事情！」
「還能發生什麼，暴風雪唄！」
「多大的暴風雪！」
「這要看多大的氣流，以及下面的地勢了。反正不管哪一種，都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就是了。」
「我們現在的地勢，最大的湍流級！」
「我們這裡，不可能啊，你沒看夜空，簡直平靜得像我們路過的冰湖面，一點雲都沒有。」
「等等，沒有雲，該不會是……因為季風？」
白晝瞥了一眼左下角的虛擬屏幕。
三種不同顏色的氣流已經相遇，開始碰撞。
可怕的力量在三者交匯的中心位置凝聚。
『還有時間！』
「我們往那邊，可以逃過？」
「我不知道風向啊！大哥！」
「趁現在還在加熱動力爐，你來前面吧。」
「對了，你們都趁現在將防護服穿好，等會可能會很顛簸！」
白晝拿出紙筆，開始描繪風向圖。
不到半分鐘時間。
「呼！」
楊岳打開艙門，將溫泉拉上來，。
看得出來，他跑得很急，眉毛上都結了一層薄冰。
他呼呼喘粗氣，上來后卻毫不停留的湊到白晝身邊
「是這個嗎？」
他沒問白晝是如何知道，直接拿出一張沿路記載的地圖，將兩者重合。
「這裡有個低谷，這裡有個高谷，這裡是平地。三股風向在這裡匯合。」
他的筆在紙上不停添改，最後推演出一條最有可能的風路。
然後，再用紅線標註一條路線。
白晝目光緊盯著圖，在心中默念。
「推演。」
一副比溫泉的圖更加複雜精確的圖出現在白晝眼前。
彷彿走鋼絲一般細小的紅線的路徑讓他面色嚴峻。 ……
在動力爐預熱的三分鐘時間裡。
自由的雪花開始混亂的狂舞。
原本平靜的世界驟然換了一副殘酷的容顏。
狂風大作，天地彷彿都要撕裂。
本來柔和輕盈的雪花被沛然巨力壓縮在一起，像是施了魔法一般，漩渦中生出無數的冰球。
沒一個冰球的威力都像子彈一樣，天空中下起了槍林彈雨。
自然的天威遠比魔法要可怕得多！
白晝提起聽筒，大吼一聲：「你們坐穩了，準備飆車了。」
說完，沒等后艙眾人的反應，猛的將動力爐再提一擋。
動力爐中發出一聲如兇猛野獸咆哮的吼聲。
履帶飛速轉動，帶動車體向前飛馳。
在漫天降臨的無盡風暴之中，一隻黑色蛐蛐左右橫跳，瘋狂閃避驟然的疾風與冰雹打擊。
可依然無法避免車身表面變得坑坑窪窪，像只癩蛤蟆。
白晝死死盯著窗外，眼神凝聚，一動不動。
紅線在隨時變化，他必須極度集中注意力，才能避免失誤。
而一旦失誤，後果不言而喻。
陡然，屏幕上一股冰藍色氣息從風路中衝出。
就像是一條浩蕩長河，突然在某一個節點分叉泄洪。
這種突發變數，即使系統也無法提前預測，只能靠反應力閃避。
「加速」
世界化作黑白色。
一分鐘后，一輛表面坑坑窪窪的車衝出冰幕。
白晝滿頭虛汗，神色蒼白，手臂無力顫抖。
這一分鐘，楊岳和溫泉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生怕打擾到白晝。
眼睜睜看著白晝如千手觀音，手都化成殘影，一頓操作，從冰霜中衝出來。
「我脫力了，要休息一會，你先來開。」
「啊，我，我不行啊」
楊岳連連擺手。
「你不行也得行，不就是飆車嗎，有我指揮，不會出事。」
「真正遇到剛剛的情況，還是我來。」
楊岳還是有些猶豫。
溫泉大手一拍他肩膀：「現在就靠你來，該上就上啊。」
「好吧。」
楊岳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將手放在方向盤上面，深吸一口氣。
表情忽然變得狂野，一拉控制桿直接將車速飈起來。
跟白晝的操作不同，楊岳很他此刻的表情一樣，異常狂野。
后廂的乘客，跟坐碰碰車一樣。
外面的冰雹砸在車廂外，砰砰響，有些位置甚至凹陷進去
看得人心驚膽戰的，生怕下一刻，車翻人亡。
牧梓蕾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似想到什麼，握緊了手中的泛黃的書冊。
嚴霜松面不改色，甚至砸吧嘴巴，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朱赤與夏季言看起來雖然慌張，但也能勉強維持平靜。
而衛月醫生將急救包握在手中。
「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相信他們了。」
前艙。
溫泉死死抱著前面的座椅，表情凌亂。
他本以為楊岳不想開，是怕出意外，結果是怕他開了出意外。
白晝雖說在休息，但手依然握住方向盤，隨時微操，控制車形穩定。
他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提前一步告訴楊岳該往哪邊跑，好避過風路，減少風中冰雹砸到車身。
白晝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小丑魚，在無數兇猛劍魚之中小心翼翼的拚命閃躲，可依然被零碎的鋒芒擦得遍體鱗傷。
「小心一點，接下來才是真考驗的時候。」
白晝望著泛光的虛擬屏幕。
在前方三百米處。
無數的劍魚來回迅游，形成一片封閉的風牆。
想要通過，只能強闖。
白晝暗中祈禱。
『老師啊，你做車時，一定不要偷工減料啊，學生的性命就交給你了。』
呼呼呼！！
無窮無盡的狂風肆意遊盪，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攪得混沌一片。
地面的雪層被颳起，露出黑褐色的地面。
也解釋了為什麼這一片區域能看到黑土地。
白晝擦了擦手汗，運用已經達到滿級的【基礎體操】中的屏息技巧。
在接下來的三分鐘，可謂是生死時速
一個小失誤，都可能導致車毀人亡。
「楊岳，聽我口令。我數一二三，一起打開極限燃燒。」
「極限燃燒！」
楊岳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道：「來吧。」
他明白，情況真的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了。
他雙手抓住動力桿，聽著白晝的號令，準備將其推至極限。
白晝也是一樣。
兩個動力桿同時推上極限就能在短時間內，爆發出遠超平時的速度，在一時間加速至極限，穿過風壁。
三！
二！
一！
推！
白晝低吼道。
動力爐中熊熊燃燒的火焰瞬間變得暴躁起來，自動投放的高品質燃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氣化消失。
從排氣管口中冒出的黑煙都能看見幾點火星。
似乎充斥的熱量達到極限，動力爐中猛然發出一聲爆炸般的巨響。
后艙的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急劇加速的慣性壓回座位上，發出一聲驚呼。
聽筒中才傳出白晝嘶吼般的聲音。
「抓緊東西，將自己固定住。」
白晝臉上滲出細密汗珠汗珠，又瞬間蒸騰成白色蒸汽，飄散在他的頭頂。
很難想象在如此寒冷的世界里，他的大腦到底在怎樣告訴運轉之中，以至於溫度高到這種程度。
看似笨重粗狂的工程車，此時如同一道黑色閃電，帶著義無反顧的氣勢，悍然沖向前方的冰風之牆。
砰砰砰！
彷彿急驟暴雨般的冰雹帶著堪比子彈的動能，一瞬間將平整的外殼打得坑坑窪窪。
強勁的暴風甚至將將工程車整體吹起，拋上天空。
白晝手掌青筋暴起，低吼一聲，控制著車頭下壓，重新沖回到地面。
巨大的壓制力彷彿車體都都壓縮了幾公分。
后艙的幾人驟然被甩到半空，又一瞬間被壓到座位上。
一頓一錯之間，只感覺膽汁都要上涌。
「啊啊啊，沖。」楊岳叫道。
在剩下的三分鐘加速時間裡，白晝保持著絕對冷靜的理智。
以精確到一厘一毫的角度，對著方向進行微調。
靈巧得如同一條游魚，在風與冰的縫隙中穿插而過。
「太太太……太刺激了。」
溫泉已經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傻傻的盯著白晝快得出現殘影的手，冷汗順著他的下巴滑落。
只知道嘴裡不停的呢喃著：「冰汽庇佑，冰汽庇佑，一定沒事。」
白晝無暇顧及其他，嘴中不斷冒出一個個命令。
楊岳也像一個完美的工具人，一絲不苟的完美執行。
最後一個關卡了！
衝出淡白的旋流后，前方的路上又好似平靜下來。
白晝知道，這只是假象。
三股季風在此相匯，形成了一個異常複雜的風域，在無形的空間中交錯廝殺，企圖將其餘兩方徹底壓倒。
在他們剛剛通過的區域，只是集火的餘波而已。
威力不到三分之一。
闖過這一道屏障，才算是真正逃出生天。
白晝目光沉凝，盯著虛擬屏幕中最後的，不斷流動的冰藍色氣流牆，幾乎將所有的空間全部封鎖。
只能橫衝直撞出去，沒有任何其他方法。
沖吧！
此時，他也沒有什麼其他想法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出來的那一刻，他已經有此覺悟了。
【直面生死任務獎勵：成就10點】
「闖出來了嗎？闖出來了。」
楊岳看不清前方的兇險。
「嗯，闖出來了，但要就此一鼓作氣，完全衝出去吧。」
白晝心中一動，露出一絲微笑。
接下來已經跟什麼操作都無關，只和運氣有關。
他覺得楊岳的運氣似乎一直都不錯。
「好啊！」楊岳答應道。
白晝悄悄將已經拉至極限的的動力爐再往上拔高一擋。
本就洶湧的火焰，燃燒愈發熾烈。
「咔咔咔！」
動力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完全是以用一次即毀的態度。
楊岳眼睛瞪大，舔了舔嘴唇，注意力居然比剛才還有集中，精神更加興奮。
「沖了，你們抓好東西啊！」
轟隆隆！
如同一道黑色閃電劃過。
車子轉眼沖入風場。
細密無形的風刃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瞬間纏繞上來，將這個不速之客給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