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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誰知帝王心

  焚香沐浴的嬴政在書房之中召見了他的大兒子扶蘇。身在帝王家,感情上的東西就要較一般人淡然許多。不過始皇心中也是疑惑為何會生出扶蘇這麼一個性子軟弱的兒子來。


  一直以來,到焚書坑儒那段時間,扶蘇給人的印象就是性子軟。要做帝王,性子軟弱無疑是一個致命的缺陷。這也是始皇一直以來沒有定下帝國繼承人的原因之一。


  始皇因為對鄭妃的歉疚心理,在稱帝之後仍舊沒有立下皇后,沒有皇后,當然也就不存在嫡長子的意思。扶蘇的確是長子,胡亥是幼子,可在嫡庶未確立的時候嚴格上說雙方的差距並不大。也就是說,扶蘇帝國繼承人的身份在法理性上並非不可推翻。


  不過始皇至死也沒有立誰為皇后,所以,到眼下,嫡子依舊是一個沒有確立的事情。


  嬴政手中把玩著白子,晶瑩如玉的棋子上在手指尖上躥下跳飛舞起來煞是美觀。


  對扶蘇,嬴政心中竟然有些猜不透。你說扶蘇變了,自扶蘇北去北域后性子大變,的確是如此膽氣有了,也敢擔當了。甚至扶蘇一力掀起將隴西一大豪族給連根拔了,這種人當然不是性子軟弱的人。哪個性子軟弱的人能手下染血數千人卻依舊氣度溫和如溫潤君子的?


  身在皇室,扶蘇天生就有一股子皇家氣度。天下間能與扶蘇比擬氣質風度的,屈指可數。


  可要說扶蘇性子不是軟弱,嬴政同樣也不覺得。


  在監牢之中,竟然還想著對身份卑賤低微的人予以照顧從不漠視,這樣的行為讓嬴政頗為費解。若是其他人做的,你可以說他邀名故作仁義。可這是扶蘇做的,扶蘇有何需要邀名的?況且這事幾乎就始皇和當事人才知道,不傳出去能賣甚麼名?


  以至於扶蘇激戰時幾乎每戰必爭先就更是對前面的鮮活駁斥了,能身先士卒勇猛作戰的軍人如何會性子軟弱?


  眼下扶蘇雖說身上還染了些惡名,有逼反朝廷重臣的嫌疑。可扶蘇表現出的才能和聲勢已然超過了胡亥。若不是扶蘇失蹤期間對扶蘇在京勢力的重創,嬴政有時都要暗嘆扶蘇說不定都有逼宮的實力了。


  可以說,無論如何,作為一個送給扶蘇平叛隴西大禮的立嫡的確是恰當的。可憑藉嬴政這麼多年執政天下的眼光來看,事情卻不想表面上那麼簡單。


  扶蘇沒動,也沒有哪個小臣作為先鋒喊出立扶蘇為嫡的意思。顯然,扶蘇也看出了問題。


  咸陽太平靜了,從一月份隴西大戰數場一直到三月份各方功臣領功授爵,扶蘇和胡亥都沒有任何異動。扶蘇且不說,在這種事情上幾乎沒有什麼主動權,被動低調才是扶蘇最合適的外衣。自然沒有上躥下跳的理由。


  可胡亥竟然也沒有動,這就讓嬴政和扶蘇心中嘀咕了。胡亥是個什麼品行,兩人都是清楚。相比扶蘇年長數歲和久為高位的經歷,胡亥這兩方面就要薄弱許多。


  可以說胡亥是為了抑制扶蘇而被嬴政自己立起來的,本意是用來抑制扶蘇。結果一棒子把扶蘇竟然打狠了沒恢復元氣,胡亥崛起驟然,不過年許時間就成為帝國新貴,儼然一副帝國未來主人的姿態。


  這種單薄的經歷讓胡亥沒有扶蘇那份沉穩和足夠的政治智慧,驟然的尊貴讓胡亥做事多憑藉自己的小聰明,缺乏大智慧,也不夠穩重甚至不知進退。這讓始皇在面對這個原本聰慧的小兒子時也有些心中納悶,原本那麼聰明可愛的小兒子怎麼一有了權力就變得張狂無忌起來?

  從以前胡亥的事迹來看,胡亥小聰明不斷,偶爾也能冒出一個陰毒絕殺的計策來。可說起底蘊和實力,就勉為其難了。


  論起底蘊,胡亥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差了扶蘇四五歲,也就是差了扶蘇四五年建立班底的時光。新貴的胡亥沒有足夠的幕僚班底來為他存下足夠的底蘊,也缺乏那份沉穩的性子和清澈的眸子。


  論起實力,胡亥倒是在朝中十分顯赫。首相李斯是他的支持者,依靠母妃又有始皇的寵幸,扶蘇離開咸陽后一大批的投靠著紛紛暗送秋波,這些都讓胡亥實力迅速膨脹起來。可這些畢竟都不是他的實力,甚至李斯只能算作胡亥的親近者,胡亥去打招呼都是時靈時不靈的狀態。


  缺乏自己的班底,沒有足夠的政治智慧。這樣的一個胡亥面對攜平叛之功來勢洶洶扶蘇竟然能靜下三個月,實在讓嬴政想不明白。


  老實說,嬴政心中的確有了立下扶蘇為太子的意思。


  但胡亥勢力已成,有了尾大不掉的架勢。儘管嬴政有能力將胡亥玩死,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難道也要學著扶蘇逼反魚家一般再將自己兒子給逼反嗎?

  魚家以前也不過是胡亥的一派支持勢力而已,掐死一個魚陽古胡亥依舊可以保存大部分元氣。可若真讓胡亥也給反了,帝國在最最中心的宮牆內說不定都能亮起血光。早年始皇剿滅嫪毐的反叛的時候咸陽就已然血光滔天。作為嬴政最寵愛的兒子,嬴政當然不想太過逼迫。


  嬴政心中輕輕嘆氣,也許胡亥也是想到這一點,反而沒有做出什麼過激激動來刺激他那個哥哥和自己這個父親吧。


  胡亥心思想得不差,可難道大兒子就好對付嗎?嬴政有些費神地揉揉腦袋,這時,一旁便有貌美的宮女身子婉轉走來為始皇按摩著腦間。


  「陛下,大公子來了。」一名聲音陰柔,卻不怯場膽顫的寺人在嬴政身邊輕語。


  這聲音輕柔的寺人當然就是掌璽令趙高,這時候還沒有什麼大內總管的稱呼。趙高的職位也是掌璽令,故名意思,就是掌管玉璽的太監。


  說起來,趙高也並非想跟扶蘇有隙,尤其是扶蘇眼下熱火是最為可能登基為皇帝的皇子更是讓趙高十分糾結。


  趙高和扶蘇的關係從一開始就不好,其原因還要從蒙氏兄弟說起。蒙毅和蒙恬兄弟對扶蘇而言一直都是友好的,自然,扶蘇也要投桃報李保持良好關係。而趙高跟蒙毅是有大仇的,當然這是從趙高這角度看來。


  趙高本是秦國旁支宗室,這會的宗室沒有漢以後那麼多規矩約束,宗室子弟可以入朝為官。


  於是,趙高就做了一個小吏,不過趙高手腳不幹凈犯了律法。當時的主審官就是蒙毅,蒙毅秉公執法就給嚴懲了,差點給殺頭。


  至於為什麼說差點,這就有些淵源了,能更改上卿蒙毅判決的當然只有皇帝。皇帝覺得趙高做事認真,是個可造之材,於是就給免去了罪行。那會趙高是否是宦官還未得知,但等到趙高一步步成為宮廷內中車府令的時候就確認無疑是一個寺人了。


  而那年,也恰好是胡亥成年出宮的時候。其間是否有什麼隱秘,那就難說了。


  蒙氏兄弟在朝堂之中的聲望不言而喻,縱然蒙毅不會去刁難一個小小吏員。可蒙氏門徒在朝中不少,有些狡詐的揣度上官心思圖謀狐媚的,就去動手刁難趙高。


  反正,不管怎麼說,蒙氏兄弟和趙高這梁子算是接下來不能解開了。如剛才所說,扶蘇和蒙氏兄弟保持良好關係,人家和趙高結了梁子的,扶蘇和趙高當然關係好不到哪裡去。等到扶蘇和胡亥矛盾公開化的時候,趙高也就沒了退路,當然不會再和扶蘇眉來眼去。


  這幾日要說煎熬,扶蘇和胡亥都沉住了氣。反倒是趙高心中有些膽顫,一想到扶蘇若是登基以後他這個小小掌璽令的結局,他就腿肚子打顫。


  而要說天下間最了解皇帝心思的,當然是皇帝身邊的宦官。就算是天下頭號皇帝親信的蒙毅,也未必能揣度住皇帝的所有心思。而趙高,每日跟隨皇帝左右,皇帝的性情摸得就差不多了。


  況且太監是皇帝的家僕,命運都是捏在皇帝一人手中的。自然而然,皇帝對太監的防備就要少一些。故此,皇帝對立嫡兩個選擇中流露出的傾向性知道最為詳細的就是太監了,這個太監指的不是別人,就是趙高!


  「去讓皇兒進來吧。」始皇嬴政的消息有些沙啞,近來帝國內事物越加繁忙。依照始皇攬權的性子,每日批閱的公文都有十石重。一份公文約莫有一兩卷多,加起來就是一兩斤重。按照秦度量衡,就是三四百份公文。這個數據是有史書記載的,確認無誤。但剛才那記載的是平時的公文量!隴西一亂,山東之地又是蠢蠢欲動,政務之事就更加繁重了。以至於嬴政近來的身體都有些吃不消。


  趙高心間一顫,趕忙將頭低下去掩蓋剛才的失態,低頭轉身去傳告扶蘇公子。


  不多時,扶蘇便進來了。


  父子兩兩對視,扶蘇倒是沒多大區別,仍舊那副豐朗神駿的模樣只不過眉眼多了幾分堅毅,看起來整個人都要成熟許多。


  嬴政看著長子,眼中滿意的眼神藏也藏不住。而另一邊扶蘇看著嬴政就有些心酸了。嬴政身體並不好,身上病患也不少。雖說依舊那個坐上去也是霸氣四溢俾睨天下的始皇帝,可刺眼的老人斑和潛藏在髮絲處的白色依舊讓扶蘇莫名心酸。


  而始皇並不想這麼早撒手這個皇帝的權位,一統天下后大秦帝國並不安穩。隴西的叛亂給了始皇一個提醒,山東六國故地的危險更是讓人警覺。這些帝國的隱患讓始皇十分不安,他擔心他死後天下就此打亂,而國內空虛的情況他十分清楚極可能能他剛死天下就亂了起來。到時候,他就是秦國的罪人!


  他不想,撒手,他求長生,吃丹藥,可丹藥之中那些重金屬分明就是慢性毒藥啊!更何況繁重的政務壓在一個老人身上極容易讓始皇身上潛藏的各種疾病摧毀掉始皇的根基元氣!


  對視稍待,扶蘇先大禮參拜后坐下。而始皇卻對趙高道:「你去把大門關好吧。」


  趙高會意,朝著其餘人一點頭。溫暖如春的室內頓時只餘下一父一子對坐而談。


  卻不料,始皇一開口就冒出一大重磅消息:「我確欲立你為太子!」說完,始皇便緊緊盯著扶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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