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設

  三人到蘇曉家的時間是十一點半左右，原本的計劃是直接去蘇曉家吃了飯再說，不過顧建新以要先看看顧運的房間為由，硬是先進了顧運的屋子。

  進去之後，二話不說直奔衛生間，拿出剃鬚刀又仔仔細細地颳了下鬍子。倒不是全刨了，顧建新留著的是上世紀比較流行的八字鬍，一番「精修」以後，那個「八」字就整齊地跟用毛筆描出來似的。

  修完鬍子，他又好好整了整阿瑪尼西服，說起來這套西裝已經買了十幾年了，現在看來還跟新的一樣，也不知道老頭子平時是怎麼保養的。

  收拾停當，顧建新終於說道，「走，去你王姨家。」

  顧運笑了笑，問，「方方面面的，都安排好了？」

  顧建新老臉上登時劃過一絲不自然，這話是他的口頭禪，如今從兒子嘴裡說出來，還帶著一點戲謔的味道，他自是聽得出什麼意思。

  不由眉頭一皺，心想難不成是王秀琴跟他們說的？

  不過……這樣的話是不是說明她確實對自己也有這方面的意思？

  說實在的，顧建新和王秀琴現在可還沒到互定終身的程度，雖然兩人都隱約透露過那種意思，可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想的也多，總不可能像年輕人那般乾脆。

  顧建新清了清嗓子，這一刻他意識到兒子真的長大了，卻仍舊是板著臉，冷聲道，「你爹我什麼時候不把方方面面安排好了？別瞧不起你爹！」

  別看老頭子總是對顧運一副嚴肅的樣子，但在以前可不這樣，或許自從破產後他心底確有種在兒子跟前失了尊嚴的擔心，因而以這種方式來掩飾——他不想被兒子看輕了，所以當得知顧運幫他還錢，還註銷了銀行卡不肯接受他的匯款的時候，他和顧運大吵了一架，連續好幾個月都沒給他打電話。

  顧運又笑道，「我怎麼敢瞧不起您呢，爸你在我心裡跟一座高山似的，父愛如山么。」

  顧建新的臉色是好看不少了，不過仍是嫌棄的語氣說道，「少廢話，走走走。」

  來到蘇曉家，顧運敲了門，是蘇曉來開的門。

  進去之後，卻也沒看到王秀琴，顧運正想問，卻只見蘇曉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悄悄指了指王秀琴的房間。

  「叔叔，你等下哈，我媽馬上就出來。」

  「嗨，沒事兒。」顧建新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卻下意識地搓了搓手，看上去好像有些緊張。

  顧運看得又好奇又想笑。

  老戰士竟然也緊張起來了？

  老驥伏櫪太久，腿伏麻了？

  就在這時，只見王秀琴施施然從房間里走了出來，顧運沒猜錯，她果然換上了昨天剛買的衣服，是那件灰黑格子英倫風的連衣裙，襯得她的身材相當好，而且似乎還化了淡妝，把臉上幾個細微的小斑點都遮住了，不得不說現在的王秀琴看上去當真如三四十歲一般。

  一個風韻猶存的阿姨。

  「顧運爸你好，你來啦！」王秀琴說道。

  「我來了，蘇曉媽你好。」顧建新說道。

  兩人互看著對方，然後分別向前一步，伸出革命的手友誼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握了好幾秒，兩人才分開。

  王秀琴連忙指著一旁的大圓桌說道，「這麼遠過來，餓了吧？我隨便弄了點，咱們先吃飯，邊吃邊聊。」

  蘇曉看著滿桌子的菜，心想這還叫隨便弄一點？咱家過年也就這水準了吧？

  「蘇曉媽，你太客氣了，這就把我當外人了。」顧建新客套了一句，便坐了下來。

  顧運便也跟著坐了下來，蘇曉則跑去廚房拿了用溫水養著的黃酒，打開后給顧建新倒上，說道，「叔叔，我媽說你愛喝黃酒，特地去超市買的，不知道這個牌子的您喝不喝的慣。」

  顧運突然發現，蘇曉對老頭子好像也格外的客氣，來的路上就又是幫拉行李箱又是幫拎包的，現在還酒水伺候……對了，臨出門前她還想化妝來著，這是要鬧哪樣？

  顧建新笑呵呵地看著蘇曉給自己倒酒，然後說道，「小小，這酒只要是你倒的，叔叔沒喝就覺得香了，快坐。」

  頓了頓，忽然他又老眼一瞥瞪向了顧運，輕喝道，「小運，大人沒動筷，你就這麼先吃了？平常我怎麼教你的？」

  顧運正夾著一個腰果往嘴裡塞呢，一聽老顧這話當時就懵了。

  啊這……咱家的家教，什麼時候變這麼嚴的？

  話說如果是陌生人之間的宴席，顧運自是有分寸的，但是在蘇家他早已是其中一份子了，當然不會那麼拘謹，哪有在家裡吃飯還搞那一套的。

  而且這盤腰果正好放在他面前，他只是想嘗個味兒而已，又不是說上去就夾魚夾肉地開吃。

  另外，關鍵的是老顧平常可從來沒教過他這些啊，小時候別說就這點小事，就是他吃著飯突然跳桌子上老顧也不捨得罵他一句的，要不然能有老師請家長老顧二話不說就甩錢的那一出？

  可老顧突然來這一出是幾個意思？

  王秀琴一聽顧建新訓顧運，連忙打圓場道，「嗨，老顧你說孩子幹啥。小顧天天在咱們家吃飯，就跟一家人似的，哪有那些規矩。」

  卻聽老顧一臉嚴肅地說道，「那怎麼行，做人就要堂堂正正，規規矩矩的，尤其是男孩子，更要有規矩。」

  顧運看著一臉正氣的顧建新，忽然好像有點明白了。

  這套路不會是……

  「好啦好啦！」王秀琴笑道，「小顧，別理你爸，阿姨這可沒那麼多規矩，你愛做阿姨吃的菜，阿姨才高興呢！」

  順手給顧運夾了塊紅燒排骨，又對顧建新說道，「老顧啊，要說顧運這孩子，我是打心底里喜歡。他嘴上不說，可心裡對咱們娘倆好著呢。就說上次那事兒，要不是小顧啊，我還真想把房子賣了……」

  顧運還沒發話，卻見顧建新大手一擺，說道，「這是男孩子最起碼要做的，你們娘倆對他這麼好，他要是敢袖手旁觀，我知道肯定打斷他的腿！」

  說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從小我就教育他，家裡有事男人就應該第一個沖在前面。那天本來我也想過來的，那會兒不是跟你說了么，誰欺負你們娘倆，我顧建新第一個不答應！」

  聽到這話，顧運頓時醍醐灌頂地抬起了頭。

  等下，就是這句了！

  這、這不是傳說中……一身正氣曹達華嗎？

  我重案組之虎曹達華第一個不答應……

  合著說這些有的沒的，是因為他在王秀琴跟前的人設需要？

  顧運剛想到這裡，卻又聽顧建新說道，「還有，蘇曉媽，這個我得批評你一句。以後這種事你們女人躲家裡就好，怎麼可以衝出來，萬一傷到你們怎麼辦？」

  顧運立刻又看了看王秀琴的反應，卻只見她的視線剛剛從老顧臉上劃過，眸子里閃過一絲欣賞的眼神。

  微笑著，她聲音低低地說道，「老顧你說的都對……可我就是怕孩子有個閃失，不好跟你交代。」

  「有什麼不好交代的，那是他應該做的！」

  「嗯……吃菜吃菜。」王秀琴起身，又親自給顧建新倒了酒。

  顧運嘆了口氣，這就實錘了啊。

  這……老頭子有點東西啊！

  知道王秀琴缺乏安全感，就專攻這一路的。

  所以在這個領域，是不是顧家有遺傳天賦？

  那自己要不要配合，可一配合不是當他僚機了？

  等下……顧運又想起一個問題。

  他既然都重案組曹達華了，會不會也來個軟飯硬吃？

  這……應該不會，老頭子雖然為了追王秀琴用了些套路，但本性是不會改的，他自尊心這麼強的人，就算是花親兒子的錢都覺得沒面子，自是更不可能花女人的錢的。

  說起來，老頭子倒也不是完全在裝，他骨子裡就是大男子主義的性格，說真的要是當天他在場，肯定也會衝上去的。

  對於這點顧運還是很確定的，當年顧建新為了跟一個黃牛搶某精神科所謂「名醫」的號，紅著眼一個打三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硬是把號給自己搶過來了——雖然最後看了那個名醫也沒卵用。

  老頭子骨子裡就是頭公牛，為了保護家人可以用角去頂獅子。

  ……

  這頓飯吃得相當愉快，顧建新在蘇曉和王秀琴的殷勤款待下，喝了足足一瓶黃酒，不過倒是還知道分寸，在將醉未醉之際果斷不喝了。

  這一次見面顯然起了非常良好的催化的作用，王秀琴洗完碗以後，又熱情地招呼顧建新喝茶，顧建新也沒說要回顧運屋的意思，兩人便坐下聊了起來。

  想想兩個中老年人士聊天也沒什麼好聽的，蘇曉就和顧運自覺地退了出來，到顧運的房間複習功課了。

  還有三天就要高考了。

  關上門，兩個人坐在小圓桌邊，蘇曉打開了數學習題冊，卻發現上面所有的習題都已經做完了。

  就彷彿一切好像都要結束了。

  蘇曉抬起頭，看著顧運那依舊平靜如水的表情，問道，「顧運，高考用的鉛筆、橡皮你都準備好了嗎？沒有的話，我一會給你，我買了兩份的。」

  顧運點點頭，「上次王浩買的時候，給我帶了。」

  「你還有沒有覺得不太會的題，我們再看看啊？」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你有嗎，我可以幫你分析分析。」

  「我……也想不太出來，該看的都看了。」

  「.…..」

  「.…..」

  隨後，兩個人陷入了某種沉默。

  蘇曉拿著筆，一動不動地坐著，眸子始終聚焦在習題冊上的某一點，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隻手握著筆桿，一隻手握著筆帽，輕輕地轉動著。

  忽然，她抬起頭，笑著對顧運說道，「昨天我看了，去年濱海理工只要520分呢，我覺得你一定能考上的。」

  顧運笑笑，沒接這個話茬，問道，「那濱海交大多少分？」

  「620，我上次模擬考是635，我覺得我也能考上。」

  「嗯，我覺得你一定能考上。」

  「那你到時候想考什麼專業？」蘇曉單手托著下巴，看向顧運，問。

  「我么？」顧運抬頭看了看窗外，想了許久卻是沒想出來。

  對他而言，專業的選擇當然和未來的工作沒有任何關係，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工作啊。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做生意又不想，畢竟太懶，也就是薅點羊毛，勉強維持下生活這樣子。

  話說要是順利的話，他應該很快就能在古鎮有10%的股份了，只要古鎮按照他的設想運營起來，差不多也夠他花銷的了。

  在他的設想里，古鎮以「吃」打開局面以後，未來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整個古鎮其實可以分兩個區域，一部分是清末民初區，那部分都是黑瓦白牆的典型建築，而另一部分就是明代區域，稍微改一改也可以成宋代區域，那部分以木製的飛檐斗拱建築為主。

  顧運有個想法，他想在朱沙角古鎮，打造出自己夢裡的場景。

  宋、明是他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