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李衛

  等到回到暫住的小院中，柳如絲已經收拾妥當，朱棣問她：“你去廚房看過嗎？是否缺鹽？”


  柳如絲眯著一雙媚眼，捂嘴笑道：“四爺，您這話問的，缺什麽也不會缺鹽啊！那東西人能吃多少，一點點就夠了。”


  朱棣懶得跟她廢話，徑直步入廚房中去，慌得屋內燒火做飯的婦人們，立在原處胡亂用圍裙擦著手。


  快步走近灶台，瞧著鹽罐中鹽還算不少，沾了少許放入口中，味道也沒問題。這才轉身看向眾婦人：“城中缺鹽，這些是哪來的？”


  被派來執掌廚房的徐嫂子，大喇喇地站出來笑道：“四爺，我們杜家人口多，平素就有大量的屯貨，一時半會兒缺不了。”


  朱棣神色複雜地追問道：“其他大戶家也是如此嗎？”


  徐嫂子得意地笑道：“才不是呢，杜家是因為老爺常年在外，老太太年紀大了不愛管事，大宗的出項都要老爺在家時購入，才會有囤貨的習慣，這次鹽價瘋長省得那不是銀子，是金子呢！”


  這個杜老大倒是有幾分好運氣，看麵前之人雖是鄉野村婦，卻是對答入流，朱棣剛想問那縣官的風評如何，何時到此地任職的。


  摩爾根就從外麵進來，在朱棣耳邊低語：“主子，此地縣官李衛來了，他知道您和十三爺的身份，立在門口賴著不走，說有要事稟告。”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這李衛竟敢登門，還死纏爛打非要求見，朱棣冷笑一聲，轉身往內宅走去：“叫他到客廳候著！”


  十三阿哥疑惑著跟在後麵，小聲問道：“誰來了？”


  朱棣攬過十三阿哥的肩膀，側頭在他耳邊低語：“正是那小縣官，說是知道你我身份，既然好言相勸他不走，幹脆就晾他一晾再召見。”


  十三阿哥握了握腰間的佩刀，恨恨地開口：“不如讓我先去打他一頓，替這城中可憐的百姓出出氣！”


  朱棣按住十三阿哥的佩刀，厲聲道：“話本子看多了吧，真當自己是行俠仗義的遊俠啊，他既然敢登門，也省得咱們四處探查了。”


  想到不能親手揍這狗官，十三阿哥恨恨不平地踢起一顆小石子，正好砸在院中儲水的大缸底部，一股猛烈的水流從破口處噴出，不多時便在水缸旁邊積攢了一大片水漬。


  朱棣若有所思地瞧了會，心中也泛起了嘀咕，那李衛既然敢登門拜訪，說不定其中真的另有隱情，不過是個小小縣官，禁私鹽本不該他管的，吃力又不討好，官鹽掙得銀子大頭也到不了他手裏，白白擔了最大的責任。


  又看了眼在旁義憤填膺的十三阿哥，城中百姓吃鹽的事確實不好在耽擱，逼著李衛拿出扣下的私鹽先救濟百姓，再想法從別處調配官鹽，起身往客廳走去：“走，先去會會這李衛。”


  十三阿哥眼睛一亮，昂首往前走，朱棣一把拉住他，低聲交代：“待會你就安靜聽著，不許衝動！”


  十三阿哥長呼一口氣，悶聲道：“好，我這就把嘴縫上。”


  李衛已經跟驢拉磨一樣，在客廳中來回轉悠無數趟了，瞥見二位阿哥進門，腿一軟跪倒在地：“四爺，十三爺，救命啊！”


  “救命？”十三阿哥忍不住走過去，踹了李衛一腳：“救誰的命？你這狗官打擊私鹽時的狠厲呢，沒人會救你，擬就等著砍頭吧！”


  李衛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向十三阿哥：“十三爺，我死不足惜，隻是我初衷本是為了百姓安危，真的沒想到反而會害了他們。這是市麵上販賣的私鹽，這鹽有問題，吃了人會肝髒腫大，大大縮短人的壽命啊！您可以拿去給人驗，雞鴨狗豬喝了這個鹽水皆暴肝而亡！”


  朱棣看著麵前之人，幹枯黝黑的麵容，布滿血絲的雙眼，已經嘶啞的嗓音，明顯一副疲憊焦慮到極致的樣子，心中便信了幾分，接過瓷瓶用小手指蘸取少許嚐了嚐，閉眼細細感受，果然有微不可見的海腥氣。


  李衛沒想到都說了私鹽有毒，四爺竟會親自品嚐，十三阿哥也一副見鬼的樣子，趕緊竄過來一把奪過瓷瓶，皺眉道：“四哥！您，您怎麽能！唉！”


  朱棣慢悠悠地用茶水漱過口，才平淡地開口問道：“李衛，你是何時發現私鹽有問題的？你說縮短壽命，到底能縮短多少歲。”


  李衛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慌亂，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回話：“下官是去年春天上任的，因是捐的官，每日認真翻閱前任留下的文書學習，結果就發現這兩三年來城中死亡人數激增，人均壽命縮短七年有餘，特別是重體力勞動者，原本體壯如牛的年輕人突然就沒了，便命手下悄悄打探，才發現竟是這城中的私鹽有問題。”


  朱棣冷冷地接話道：“然後你就使出雷霆手段，收繳了城中所有的私鹽，沒想到官鹽竟趁機漲價，害得城中百姓沒鹽吃，各個都癱軟無力，麵色蠟黃。”


  李衛拚命磕頭：“四爺，素聞您精明強幹，求您給下官指點一二，好讓城中百姓盡快吃上鹽。”


  朱棣心中盤算，江南鹽務一直都被老九死死捏在手中，趁著這個機會，從中摻和一道，將他們那些見不到光的事擺到明麵上，便迅速下列指示：“既然這私鹽一時半會吃不死人，就按戶籍每家先領個半月的量，這段時間直接到鹽城去調鹽。”


  李衛猶豫著開口：“四爺，下官也曾想過，隻是下官人微言輕，搞不定鹽引，還望您出手相助。”


  朱棣微微點頭：“看在城中百姓的份上，爺就派人跑一趟……你讓人嚴守城門，可是這附近縣市的私鹽也有問題？”


  李衛麵色沉重地開口：“是的，臨近的幾個縣市都是如此，據仵作推測，可能這私鹽應是用海水直接晾曬所得，所以才會有微毒。此法所得的鹽造價低廉，故而頗受歡迎。”


  十三阿哥焦急地插嘴：“四哥，這可如何是好？難道要一並收繳了？”


  “急什麽？”朱棣嚴厲地看向十三阿哥：“事關重大還需從長計議！李衛，你先去審問私鹽販子，看其中到底有多少縣市牽扯其中！”


  待李衛千恩萬謝地離開，朱棣派人叫來了杜老大，讓他確認了城中近年來反常的死亡情況後，這才將早已寫好的密信，八百裏加急送回京中，另一邊也讓阿巴賴拿著自己的親筆手書，隨縣中眾衙役到鹽城去調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