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底揭曉
康熙決定次年再度南巡,雖說皇帝衣食住行皆有內務府承擔,但隨侍的官員眾多,還是有相當一部分需要從戶部支出,外加修繕多所前朝就園林,從工部戶部的各類支出就沒間斷過。
八阿哥主理內務府,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再沒心思去考慮老四屬鼠之事,管他是真天賦異稟,兩歲就能狡辯,還是真如自己這般,有著前世記憶,全都顧不上,終日疲於應付手中無盡的差事。
今時不同往日,以往康熙南巡,沿途皆由各級官員招待,但實際耗費的皆是巧立名目的借銀,但經催收欠銀一事後,誰也不好再開口,生怕被冷麵的四阿哥揪出來討要欠銀,甚至還忌憚著當時的坊間流言,帶頭反對的魏老大人就是被四阿哥給當眾下毒殘害的,更是不敢循舊例從戶部支銀子,隻能想方設法另外補貼這筆巨額開銷。
官員能有什麽辦法,無非從平民手中搜刮,不僅康熙默認了,朱棣也無可奈何,隻能在心中哀歎這一圈逛下來,又有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遭殃,多少貪官汙吏豐了家財。
朱棣時常感歎皇阿瑪真會敗家,早知道如此,自己又何必得罪群臣將欠銀強行收回,反正還是會被皇阿瑪給揮霍了,江南本就尚未完全歸順,時不時鬧個反清複明,真若是激起民怨暴動起來,急需大筆銀子的時候,依舊還要自己頭疼。
自此才真切地理解了高熾的艱辛,從靖難開始,既要籌備軍需,還要嚴守北平,到後期監國,自己那些豐功偉業,哪一樣不是銀子堆出來的,還要防備來自煦兒的明槍暗箭,真是難為這孩子了。
這天八阿哥又上門協調南巡事宜,話語間無意提及官員接駕的費用,沿途分攤給治下百姓,難免會帶來新的民怒民怨。
朱棣平淡地嘲諷道:“八弟慎言,那幫人大多數都是你的支持者,此話若是傳出去,豈不讓人寒了心。”
八阿哥楞了下神,眼神飄忽地朝屋外望去,陰鬱地苦笑道:“你不會的,論關心百姓疾苦,誰也比不上你,何況你眼光長遠,自然也不屑於拿這種事做文章。”
朱棣淡淡一笑,冷冷地開口:“八弟既然有心,何不多多約束門下奴才,讓他們收斂點,畢竟屠城慘案不過數十年,漢人們對滿清依舊抱有極大敵意,真要是鬧起來,與天下百姓又是一番浩劫!”
又是一番浩劫?八阿哥覺得那裏怪怪的,一時也抓到一閃而過的疑惑,隻是低沉地悶聲道:“我曾多次建議皇阿瑪減輕江南賦稅,他老人家都不許。四哥,皇阿瑪向來信賴您,既然您也憂慮此事,何不向皇阿瑪建議,削減江南一半賦稅,減至於餘下省份持平。”
朱棣聞言疑惑地瞥了眼麵前之人,心裏有些嘀咕這小子怎麽會有如此奇特的想法,還多次建議給皇阿瑪?
卻又不願多管閑事,隻是嚴肅地開口道:“八弟,江南曆來富庶,天下賦稅半數皆出於此,賦稅自然不能與其餘省份相提並論。何況前朝之所以後期國庫難以為繼,不正是一再削減賦稅之禍嗎?”
八阿哥長長歎息一聲,神色陰鬱地冷哼道:“前朝之禍難道不是因為養豬般地養藩王?若非燕賊篡位,早早削了眾藩王,那裏會有後世百萬朱姓子孫死於非命!曆來改朝換代何曾如此徹底的清算過,還不是因為他為了收買人心,惡意縱然藩王胡鬧!”
朱棣神色一凜,認真地看向八阿哥,會稱呼自己為燕賊的不外乎朱允炆跟他手下那群廢物,若是皇子的話……屬蛇,朱允炆!是的,當日怎麽忽略了朱允炆正是屬蛇之人!
難怪道衍那老和尚隻說是與自己頗有淵源之人,也是奪嫡路上不容忽視的勁敵,可不是嘛,縱然不是天選之人,這小子也當了三年多的皇帝,自然不容小覷。
謹慎起見,朱棣還是若無其事地試探道:“是啊,前明藩王的確是不容忽視的毒瘤,皇阿瑪也已吸取教訓,黃帶子、紅帶子全都圈在京中,就先別說那些前朝往事了。
說起來我倒有一事時刻懸在心上,剛入關時跑馬圈地和近些年的天災人禍,土地兼並現象十分嚴重,這幾年我一直都在研究曆朝曆代的土地改革,既然你也牽掛天下蒼生,不妨商討一二,也好早日成型啟奏給皇阿瑪。”
“井田製!”八阿哥眼神眼神熾熱地看向屋內懸掛著地圖,語氣強硬不容質疑地開口道:“自然是恢複周朝的井田製!隻有土地收歸天子所有,才能確保人人都有地種,家家都有餘糧!隻是如何從貴族手中收回已被侵占的土地,著實是個難題,我也曾私下考慮過,若是……”
一束殘陽從虛掩的門縫中透過,無數塵土紛紛擾擾地漂浮其中,朱棣盯著看了一會,才勉強平複心中的驚濤駭浪,這小子怕是也不曾忘了前世之事!建文新政早已被自己徹底抹去,縱是身為皇子從浩瀚如海的典籍中窺探一星半點,絕不會與之完全重合!
“……民和睦,頌聲興!”八阿哥一口氣說完,卻見朱棣隻是盯著門縫發呆,被輕視的感覺油然而生,不禁悶聲喚了一聲:“四哥,想什麽呢?”
朱棣正了正神色,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小口,才不緊不慢地低語道:“在考慮可行性,你也知道皇阿瑪向來對權臣宗室十分寬和,已經被圈走的地肯定不會輕易吐出的。漢人世代種田為生,把田看得比命都重,地主富戶更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的。真的實行起來阻力太大,何況曆代試圖恢複井田製,從未有過成功的先例。”
八阿哥黯然地盯著杯中上下紛飛的茶葉,幽幽地歎息道:“是啊,所以隻能想想罷了。難得四哥你問起,過個嘴癮!”
………………
八阿哥離開後,朱棣迫不及待地快馬趕回到府中,直奔佛堂,按住道衍敲木魚的手,急切地問道:“他是朱允炆,對不對?”
道衍緩緩睜開亮得驚人的雙眸,微微點頭:“您這麽快就猜到了。”
朱棣心情浮躁地冷哼一聲,放開道衍,在對麵的蒲團上盤腿坐下,半晌才幽幽地開口:“他能猜到我是誰嗎?”
道衍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淡淡地開口:“他在明,您在暗,隻要您一直給他錯誤的暗示,他就猜不到。何況,就算他猜到了,他也無法確認。”
朱棣無奈地搖搖頭:“如此說來,還要多謝你在爺身邊時時解惑了。”
道衍淺笑著,行了個佛禮:“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