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又來了?」我看著他從黑暗中走出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看著我,並沒有回答我略顯無知的問題,而是平靜地問道:「你還是不肯跟我走嗎?」

  「跟你走?跟你走去哪啊?那片詭異的空間?呵。」我搖搖頭,語氣有些嘲諷。

  他還是那般平靜,並不在意我的語氣,畢竟這種對話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了。

  我關上門,隨手打開房間里所有的燈,想將屋裡所有的黑暗都驅散,我甚至希望能夠將他也驅散。隨後我又脫掉了厚厚的大衣,順手掛在門後面,又踢掉了鞋子換上拖鞋,才緩步走向洗手間。

  「你老了。」他一直看著我,我本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一直沉默,沉默到當我想趕他走的時候,他才會開口說話,但這次沒有,他說出了讓我覺得比較傷人的三個字。

  我站在洗手間的門口,看著洗手間里那面正對著我的鏡子,鏡子里是一個老人,黑色的頭髮中夾雜著不少的白色,臉上的皺紋也彷彿是時光拂過留下的痕迹,而鏡子上顯示的那些數據,也令我終於是不得不承認我老了,但:「關你什麼事?」

  「跟我走吧,不然這可能是最後一面了,你會老死的。」他輕輕地走過來,將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對著我笑了一下,笑容很燦爛,還是當年初見時的那個樣子,彷彿一模一樣,但我卻很厭惡他的樣子。

  「生老病死本就正常。」我聳了聳肩,想把他的手從我的肩膀上聳開,可惜並沒有成功。

  「可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看著我衰老的模樣,有些唏噓。

  「不過是入輪迴而已。」我無視他的唏噓,拍開了他的手,一副很看得開的樣子。

  「那為什麼不肯跟我走?不入輪迴不好嗎?還是因為僅僅只是不想看到我?」他抿了抿嘴,並沒有拆穿我,而是輕笑著問道。

  我看著他那張該死的臉,覺得有些可笑:「你那裡又和輪迴有什麼區別?再說,不見你可能真的會更好一點。」

  「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唯一不變的還是這份固執。」他輕笑一聲,彷彿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不!還有我對她的心,依然不變,還有……」我突然轉身對著他憤怒道,但話還沒說完我卻突然如同噎住了一樣,最後緩緩吐出了那句我想了很多年的話:「我真的好後悔當年認識你。」

  他看著我,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我卻很想打他,打腫他那該死的,彷彿萬年不變的容顏,可是我也知道我打不過他,甚至如果產生敵意,我可能碰都碰不到他,想到這裡我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

  「你剛剛想打我。」他突然笑道。

  我又嘆了一口氣,並沒有再搭理他,而是緩步進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將心裡的憤怒,悲傷,鬱悶強行壓下。

  「今天我也不趕你走了,既然是最後一次見面,我請你吃頓飯吧。」我不等他回答,轉身走向冰箱,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

  我拿出冰箱里所有的食材,將其一一洗好,然後放進了菜籃里,他就一直那樣靜靜地看著我,仿若真的是最後一面了。

  我心裡罵了他一句,拿出刀,將那些食材統統當成他,狠狠地切下。

  「兄弟,你就真的那麼恨我嗎?」他看著我的動作,突然嘆了一口氣,然後認真的問道。

  我手上的動作頓時停頓了一下,恨嗎?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還恨什麼?恨他帶走了她?可那是她自願的啊!恨他出現在我的生活?也許吧,如果他不出現,那她,還有他們也不會從我的生活中消失或是逝去吧。

  其實相比起他,我更恨的是我自己!

  「我來吧。」他將刀從我手上拿走,然後用他那神話般的能力開始做菜。

  我沒有拒絕,甚至看著他的能力產生了一絲羨慕與嫉妒。

  「如果你想要這種力量,跟我走就可以獲得啊。」他背對著我,卻能知道我所有的神態動作,甚至如果他願意,我心裡想什麼他都能輕鬆知道。

  「別再一直重複這種話了,我即便是羨慕,即便是嫉妒,我也不會跟你走的!」我再次憤怒道,但很快我就又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的修身養性,在他面前就是這麼不堪一擊,他總是能將我的情緒挑起,一如當年。

  飯菜很快就做好了,他將所有的東西,指揮著鋪滿餐桌上,那些東西就像是他手底下最聽話的士兵。

  「吃吧,別愣著了,這可是我從技能塔專門學的廚藝。」他閃身坐在椅子上,對著依舊站在原地的我笑著說道。

  我緩步走過去坐下,拿起碗筷,看著他問道:「她……還好嗎?」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驚訝,但隨後又掛起了那該死的笑容:「哈哈,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終於是問起了,她,很好,也很想你,很希望能夠再見到你。」

  我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濕潤了,我不再跟他說話,我怕我的聲音會出現顫抖,我怕我會說著說著變得哽咽。

  「唉,吃吧。」他也不再說什麼,就這樣陪著我緩緩地吃起了飯。

  當我眼裡的淚水乾涸,一頓飯也快吃得差不多了,但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看了我一眼,放下碗筷。

  「不可能!」我看著周圍陌生地環境,以及明顯不一樣了的餐桌餐盤,憤怒地站起來對著他吼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只是回溯了時間。」他很輕描淡寫,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地小事,毫不費力。

  「你!」我真的很想罵他,可是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麼,我又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不得不承認,其實這也是我一直希望發生的事情吧,誰不想再次年輕?我看了看再次變得細嫩的手掌,心想:如果不是他做的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對不起,其實我直到現在才能夠做到回溯時間。」他看著我真誠地道歉。

  「謝謝。」我再次嘆了一口氣,雖然還坐在這裡,但我的心思已經到別的地方去了。

  「可以幫我做件事當作報答嗎?」他看著我眼裡的神采,突然有些得意地笑了,他知道他自己做了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情,於是,他過份地開始提要求了。

  「你需要幫忙不會說請嗎!你當年聽得還少了嗎?」我瞪著他那副該死的模樣怒道,卻並沒有辦法拒絕,我想要的是什麼,他很明白。而其實,除了他不能夠給我的,其他的,只要我想要,他都願意,而他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大概就是把我曾經丟失的那些,還給我吧。

  「無所謂啦,你答應就好。」他聳聳肩,從懷裡拿出一個本子遞給我。

  我接過他遞給我的本子,看了看,疑惑道:「這是什麼?」

  「我的日記。」他翻開第一頁,突然有些懷念道:「第一篇日記呢,真的是些美好的記憶啊!」

  「那你給我幹什麼?」我強忍著不去窺探他的隱私。

  「幫我寫一本書吧,寫我的故事,就像小說一樣。」他那張該死的臉又露出了他那該死的笑容。

  「你的故事?你瘋了吧?你要知道,你當時離開的時候可是抹掉了所有你存在過的痕迹啊!」我嚇了一跳,心裡卻默默地加上了一句,還包括她。

  「無所謂了,好了,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他拍了拍手,一指點在了我的眉心:「反正我的事情你大部分都知道,不知道的,我現在也傳給你了,我準備走了,下次再來找你。」

  「行吧,你都不在意,我還在意什麼。」我又一次嘆了口氣,隨後閉上眼,接受著他傳給我的信息,但是馬上我就想到了什麼,我睜開眼連忙問道:「她的事情也寫進去嗎?」

  「當然!我的,她的,你的,以及後面我所有的事情都寫進去。」他站在窗戶邊笑道,那潔白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顯得很是瀟洒。

  「……好吧。」我本來想拒絕將自己和她寫進他的故事裡,但想了想之後,我妥協了:「我會把你的故事寫完的。」

  「要不你還是跟我走吧?」他又問出了這句令我聽膩了的話。

  「滾!」我毫不猶豫地把拿在手裡的東西砸向他,哦,那是他的日記本。

  日記本摔落在地上,並沒有砸中他,他走了,除了沒有關上的窗戶證明他來過之外,世界上再也沒有了關於他的痕迹,額……時光回溯算不算?

  想到時光回溯,我連忙想拿手機,卻忽然愣了一下,我覺得我也是笨,都時光回溯了,那那些「未來」的東西怎麼還會留在這個世界上,等等!那我的納米輔助服呢?

  該死的!難怪他那張該死的臉會露出那該死的笑容!他居然都沒有提醒我!原來一直在看我的笑話,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他現在一定在某個地方放肆大笑!

  我急忙從這間陌生的房間里拿出了幾件衣物穿上,隨後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我奔跑在大街上,感覺這個地方是那麼地熟悉,就像塵封在心底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但我來不及多加欣賞與懷念,我急速地跑到一個商店,拿起商店裡的公用電話就撥打了一串電話號碼,這串電話號碼,我幾十年都沒有撥打過了,但是卻一直刻印在我的心裡。

  電話響了幾聲便被接通了,裡面傳來了我無比想念的聲音:「喂,你好,請問找哪個啊?」

  「媽……」我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了,它們瘋狂地從眼眶裡面擠了出來,流淌過我的臉頰,沾濕了我身上的衣裳。

  「兒子?」另一道聲音也從電話里傳了出來。

  「爸!」我激動得大叫。

  「你個小崽子,鬼叫么得哦?到哪裡打滴電話撒?回不回來七飯?」

  「爸,媽,我馬上就回踢,馬上就回踢,您安等我,我馬上就回踢,您安等我,等我……」

  ……

  天上,一道人影躲在雲里,他看著地上那淚流滿面,卻有著和他一模一樣面容的人喃喃自語:「也許沒有相遇,真的會好很多吧,但沒辦法呀,就是遇見了,命運這東西啊,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唉,時間也不多了,希望我下次過來,他會答應吧。不過,我倒是很期待他寫的故事呢,只怕,他在故事裡面還不知道要怎麼黑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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