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四十七章:往
門未打開,可公晳檠走出了屋外,他能感到自己的身體,但是屋子裏的人卻感覺不到,這間屋子也同樣感覺不到,就像是魂靈狀態,但又不應該是,因為他記得無論是在哪種書裏,魂靈都是怕雷怕電的,可此時他跑到一株樹下站著、蹲著,雷電挨著他的耳朵打砸,他卻毫發無傷。
“呼……”
小小麵貌的公晳檠閉上雙眼,聽雨聲變大,他再睜開時,雨聲消失在刹那,他又回到了雪地裏,隻不過這一次,不能動的人換作是他了,子書菁站在他的對麵,被之前與她極為相像的那個女人牽著手,女人的神色不再像剛才在屋子裏那樣萎靡與驚慌失措,她衣著華麗,無比神氣,但是無論如何,她看上去都變得蒼老了許多。
“師兄。”
之前那個道士也在。
公晳檠心驚,因為他在道士師兄的背上見著幾串糖葫蘆,糖葫蘆可口,在雪中更添饞色,公晳檠見著子書菁的喉嚨動了動,有些疑惑:她是在悄悄咽口水麽?
“這位是……”
“嗯。”
師兄打斷了道士的話,反著手去摘背上的糖葫蘆,可他勾了勾,卻一直沒有夠著。
“給我!”
師兄詳怒,背上隻有一隻手的稻草人露出懼意,將一串最小的糖葫蘆遞到他的手裏,有些不舍,但最終還是被師兄用力的奪走了。
“給你的,丫頭。”
師兄蹲在小子書菁麵前,問道:“相信叔叔麽?”
女孩點了點頭,向男孩看去,又搖頭。
師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公晳檠回過神,與他目光相接,公晳檠覺得這一眼好像看了很久,又很短暫,因為這一眼之後,公晳檠閉上了眼,他的思維還活著,可是身體卻又不受他的控製了,他想像之前那樣,化作一個魂靈,於是他掙紮,直到皮肉變得通紅,嘴唇翻上了紫色。
“檠兒!”
是師娘的聲音。
“仙長,這是怎麽回事?”仙長沒有回答,可公晳檠卻聽見了他的聲音。
“我知道你能聽見,小子。”
公晳檠想張口回答,可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失去身體的控製之後,連話語也失去了,他無法出聲,哪怕是自己在腦海中想也不行,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莫要白廢力氣了,這股力量連我師父那樣的人也無法掙脫,更何況是你呢?”
也許是知道公晳檠並未放棄,他又說著:“我知道,你現在不是你”,“但也還是你。”
公晳檠靜了,停下了所有動作。
“你不是現在的你,是以後的你。”
公晳檠想去瞧道士師兄的臉,可他始終無法掙紮這股將他束縛在身體裏的力量。
“你能回來,便說明他還活著。”
師兄的聲音飽含深情,連公晳檠也能完整的聽出來,因為他的聲音開始發抖,並且不時停下,細細聽,他在藏著自己的呼吸聲。
“可是如果時間沒錯的話,這個時候的我卻應該是已經死了。”
他忽然有些嘲笑自己。
“畢竟我還遠遠比不上師父啊,隻是……”
幾句話之間,他的情緒明顯起伏劇烈,最初是深情,再是自嘲,而此時是滿腔的憤怒!
“我恨、我恨啊!”
“公晳檠!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殺了那兩個人!”
公晳檠仿佛看見一個須發倒立的道士站在山巔,上頭是雷電,下頭是海浪往上攀爬,海浪高高躍起,朝道士打砸而下,道士的心情平複了一些,他對公晳檠說道:
“你與那個女孩的事情,等到你們兩個從這裏出去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一切。”
公晳檠一直聽著,直到此時,他很想問這又是怎麽一回事,道士所指的他會知道一切,他能猜到個大概,無非便是讓他再次記起那些消失的記憶罷了,如果他猜得不錯的話,他與子書菁消失的那些記憶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包括他們兩人手腕裏的骨頭,公晳檠手裏的是那個老頭兒的……那個老頭兒?
公晳檠回想,那個老頭不單手腳健全,而且還靈活得很呢。
可是師娘卻又叫自己對背著稻草的道士客氣些?師娘絕對不會做對自己不好的事情,公晳檠無比堅信著這一點,念及此,他忽然有了很深的愧意,這次出走入蜀地,他並未告訴師娘,他誰也沒告訴,與離家出走的小孩一樣。
而且道士說自己又回來了,他知道自己會回來,也知道他自己的死期……
“你猜得不錯。”
道士並不知道公晳檠此時的所思所想,他隻是把自己想說的告訴著公晳檠而已。
“你們兩人的記憶也是我的手段,但也並不全是,我隻是一個凡人而已,還無法做到抺除一個人的記憶而不取他性命,巫地女神也做不到。”
“我的時間有限,隻能將這些事情告訴你,公晳檠,如果我猜得不錯,以你師娘對你的愛護程度,她一定會在你的少年時期將這件事告訴你,至於你現在已經到了哪個年紀,我無法知道,但我能告訴你的就是,子書菁不死,二十年後,你會死,必死無疑。”
“但是幸運的是,在你死之前,你見到了我師父……”
“已經夠了……”道士滿足地說著:“我成空已成空,再無遺憾了……”
“仙長?”
“仙長?”
“仙長!”
公晳檠聽見外頭有人呼喊道士的名字。
子書菁見著公晳檠倒在道士懷裏,道士站著,一動不動,她的父親母親與那位一直看護著公晳檠的女人還有之前的那個道士將他與公晳檠圍著。
“師父……”
道士臉色驚疑,揮手趕走了其他人。
“師兄?”
道士呼喚著他,連他背上背著的稻草人也吱吱呀呀地叫著,插在他身上的糖葫蘆落了滿地。
“師兄……”
道士將手搭在他師兄肩上,就在他搭上去的那一瞬間。
“咳!”
道士咳血,臉色猛變,大聲喊叫:
“自死渝心!小稻助我!”
稻草人發出刺耳的聲音,地上的糖葫蘆碎成粉末,那些竹簽升起,向師兄的幾處穴道刺去!道士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正在他要將手掌抵上他師兄身上時。
“公晳檠!”
師兄突兀大瞠眼睛,道士被他周圍突然湧現的氣息衝倒在地,背後的稻草人折下了他最後一隻手臂。
“莫要放過他們!”
他大吼,身體鼓漲,本來身材勻稱的他此時膨脹得如同一隻圓球。
“殺了他們,飲下他們的血,你就能活命!”
嘭!.
轟!!!
廬子與胡無飛身出房屋,敖博易緊隨其後,屋子頂上有異動,敖博易回頭,那把巨劍好像有了些什麽不一樣的地方,把手靠著屋頂,它斜躺著,劍尖直指天上,多了些懶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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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地有極,此地極東。
“師伯,你在看什麽?”
有少女用手撐著腦袋,與一老婦人一同坐在院子邊上,老婦人,收回目光,又瞧向院子最南方。
南方有花草同色,盡枯黃。
“該澆水了。”
老婦人說,顫抖著朝花朵走去,少女跟著她,天南有風破開雲叢,吹近了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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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底下有紅花一朵朵,石碑群立,一朵生一座。
有人蒙麵紗,取下花簪放在三個空碑前。
“我等你們回來。”
女子聲音堅毅,回轉過身瞧向天邊,周圍弟子也跟著她一起看過去,可是弟子什麽也沒能瞧見,天邊沒什麽不同,隻是剛才晴天裏起的一聲驚雷讓她們微微心動。
“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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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
人間有寺承香火,來往香客如魚龍,饒是佛門地清靜,但入了世俗討生氣便也變得喧雜、熱鬧了些。
可是隨著一聲佛號響起,這一方小天地仿佛將聲音剔除了出去,香客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所有動作,因為一個墜耳大佛走下了佛壇。
“阿彌陀佛。”
所有和尚與香客都合攏手掌,低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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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地聲潄潄,夏季有楓葉鋪滿地。
“門叔,可停下?該吃茶了。”
有年青人蓄短發,年十八。
“可。”
掃帚停下,他朝年青人擺了擺手。
年青人走近,他一把將掃帚向年青人扔去,年青人下意識地接住,哎呦了一聲。
“門叔,幹啥呢?”
門叔瞧著天邊,隻是笑,不說話。
年青人也看過去,可他什麽也沒看見,便問了:
“這天邊有什麽好看的啊?門叔”,他又想起來:“是不是之前那聲雷響?”
“該你了。”
門叔答非所問,青年將落在地上的楓葉又胡亂掃開。
起風了,楓葉紅彤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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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身紫氣的竹子林裏有人影。
佝僂身體的老人咳嗽著,用長長的紫竹拐杖往身前探路,在他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年輕,年輕人有說有笑,一人持劍肆意揮砍著空氣,別一人腰間別刀一直說著些笑料。
笑聲停下了,因為老人的腳步停下了。
“怎麽了,師……”
“噓。”
女孩正要問話,便被打斷了,她瞧了身邊師兄一眼,師兄卻瞧著前頭的老人,老人停下腳步卻不肯轉身,林子裏一直有風聲,竹葉子載著沙塵,落入了老人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