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九十二章:道酒
“卸磨殺驢了,卸磨殺驢了啊!”
朗朗晴天之下,有人高聲大叫著,光隻聽聲音,倒真使人心酸,曉不得是發生了什麽天大的冤屈。
“步師傅,您當日都親口說了,我就是肉對吧?身體發膚,發之父母,小黑一不是我父親,二不是我母親,我的身體是自己的吧,既然是自己的,那肉便也是我自己的,對吧,步師傅?”
公皙檠之前還不太清楚,那日他們為什麽說自己是什麽肉之類的話,所以這次再進城之時,他便問著意打聽了這件事情,當然,他可沒有傻到說出自己就是肉那樣的話來,不然的話,倒又要惹上許多麻煩事。
肉者,酒肉歌舞,是此次西陽廬初陽會思論的一道試題信封。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這十三道信封之一,但是他隱隱猜到,應該與簪花宮有所關係。
畢竟同為正道大派,簪花宮的弟子在西蜀出了事情,西陽廬當然會出手相助,如果他再猜得不錯的話,那些人是在賭,她們賭自己還活著的話,便一定會再來初陽山,弄出這樣的手段出來,隻要自己在城中鎮上現身的話,是一定會被他們找到的,就算西陽廬與簪花宮的弟子找不到,那些來參加思論的江湖人也一定會將自己捉去的,畢竟十三道信封最後是要全被帶到思論台。
“這……”
步爭高猶猶豫豫,麵上露出難色。
他左右張望想要找到一位能夠幫他解決這個問題的同門,卻忘記了在這些下山組織秩序的弟子當中就數他與紫氣小駐的大師兄帥聞理要多些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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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陽光由窗邊淌下去,屋子裏頭有人睡得極其愜意,他咿呀動了嘴巴,翻了個身。
窗戶外頭底下,有三人回頭,目色凝重。
“看見了吧。”
三人同時出聲,說得語重心長。
站在他們麵前的人正是那位紫氣小駐的小師弟王三。
王三尷尬地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嗯……”
他向窗子裏頭的帥聞理瞧去,心道,大師兄果然有脾氣……
夢然三人長出一口氣,放下心來,還好,及時教小師弟回過了頭,不然,要是等他再與大師兄混個幾周時間,怕不是以後的紫氣小駐裏又要再多出一位小師兄了。
“好好修煉去吧,小子。”
師兄拍了拍王三的肩,夢然也向他點點頭,揮出拳頭。
“加油,師弟。”
三人離去,王三最後朝屋子裏望了一眼,師兄好像又開始說起夢話了。
他正打算去追師兄師姐們時,才一轉過身,便聽見了一聲:
“王三。”
他愣了一下。
大師兄怎麽在夢中叫自己的名字,這……大師兄平日裏看上去也沒有什麽……不會吧……我,果然,師姐他們說得是對的!我一定要離大師兄遠一點……
“你小子何德何能,居然想進老子的夢裏?”
屋子裏再響起聲音,一點也不像是睡熟的夢中人。
“啊啊……啊!大師兄,你醒了!?”
帥聞理由床上坐起,卻也沒有下來,隻是望著窗子外頭。
“哼。”
帥聞理撇了撇嘴角,說道:
“夢然她們說得倒是不錯。”
王三動了動腦袋。
隻聽帥聞理再講道:
“你小子雖然笨了點,沒有夢然那樣機靈,也沒有你那幾個師兄那樣有力量,但是你小子心眼其實壞著呢。”
帥聞理目光灼灼地將他盯著。
“對吧。”
“嗯?
”
王三愣了一下,窗子下邊檔著的手緊緊握了起來,一隻手往身後悄悄放去。
“大師兄,您說什麽呐……”
他麵色有些不自然起來。
帥聞理瞧著他這般動作,心頭當下了然……
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神色,笑罵道:
“你小子!老子的衣服是不是你給偷去了?”
帥聞理由床上騰地一下跳下地,大叫道:“你小子平日裏看上去老老實實,背地裏卻做出些這樣的勾當,今日被我發現還好,這往日我不知道的時候你莫不是還要去偷你夢然師姐的東西了?!”
帥聞理聲色厲害,將王三吼得目瞪口呆。
他緊握在窗外的手再悄悄鬆開,心頭罵了一聲,臉上笑嘻嘻地回道:
“這……衣服不是大師兄自己給我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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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以倒是可以,就是……”
步爭高的話未說完,便聽公皙檠大叫一聲:
“小黑,你可聽見了?!”
他笑嘻嘻地探出頭,露出一幅討打的神色。
“這……”
步爭高轉頭朝向小黑,露出歉意講道:“按理來講,這信封由你找到了,便是作為你的東西,但是……不過,第十三道信封至今也未能有人得到,所以,我便破例讓你二人一同前去思論台罷了。”
“隻不過到時候你二人得占於同一處才可。”
步爭高說完,二人露出疑惑的目光,他自然猜到了他們想問些什麽,沒等他們出口,便自己先解釋了。
“我廬中思論台每年均設有論座,昨年是八座,前年是九座,聽說最多時一共有二十四座,今年嘛,設的十三座……”
“師傅,這座位有什麽用處?”
小黑向他發問,步爭高回答道:
“思論台上的座位,便是用來思論的了。”
“與誰思論?”
公皙檠出聲。
“是與同樣得到信的人,還是與西陽廬中的老師,或者是出題製勝?”
步爭高沉吟道:“三者皆有。”
“因為思論台上的題目並不是由我們來定,是由思論台來定,到時候,你們既要與其他同樣站在思論台上的人一同解答題目,又要回答我廬中老師的疑惑,最後等到老師肯定最多的人,便為思論勝出者。”
步爭高一番話罷,公皙檠雖然還並不了解具體情況,但也聽懂了個大概。
“多謝步師傅。”
公皙檠向步爭高抱拳,因為他見著遠處跑來了一個穿著西陽廬弟子衣服的人,步爭高回首,便要走。
“二位可知道思論台位置?”
公皙檠點了點頭,步爭高便放心地走,公皙檠說道。
“不知道。”
步爭高看見公皙檠點頭的時候心頭還微微有些吃驚,但是一想到公皙檠之前被尚同聖僧借過身體,所以他便又明白過來,指不定是尚同大師留了些什麽東西在公皙檠體內,而這也是他破例的原因,讓公皙檠上思論台,其實他想看的不是公皙檠,而是聖僧尚同。
但是公皙檠的情況明顯與他想的不一樣……
“不知道。”
他說得信誓旦旦,就像是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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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已走遠了,帥聞理走近窗戶邊,看見王三追上了夢然幾人,也許是夢然幾人等著了王三。
“小師弟啊……”
帥聞理用手扶著窗戶,自言自語講道:
“廬子在時,我倒是可以放你不管,但如今廬子已去,你若是安安分分倒還好,但你若是要壞我西陽
廬大道,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帥聞理微微笑著說道:“哼,打草驚蛇了嘛……”
但他卻沒有一點後悔的意味,蜀西人講西陽廬廬子白日飛升,但他帥聞理絕然不信的。
“死了便是死了。”
他出聲,瞧向窗戶側麵的深山,山名臥龍。
“你教我不信往生,可此時我倒是多希望自己入了佛門。”
帥聞理輕出聲,道了一句:
“雲揚師叔,一路好走。”
窗簾被他由裏扯下,光不能再進裏而去,於是以更快的速度灑向了群山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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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山中多群鬆,黑與褐棕紅,樹木因為山勢高低不同而自然的跟著也顯出一幅高底錯落的樣子,有些樹高,由天空往下瞧,如同鶴立雞群一樣高聳,但若是有人走在山路往上抬頭,倒又要見著另一幅不同的光景了。
那些由天空看著高聳的樹木,由底下看上去倒有不少都極其的矮。
而他現在站著的這個地方,這個特點便尤為的突出。四麵八方都是些由天空看上去極為高聳的樹木,而由他所此時所站立著的這個地方往上瞧去的話,又都是些最為矮小的樹木。
“臥龍山。”
這人出聲,是個中年。
“山高處樹低,樹高處山低,最高處最低……”
他隻有一個人在此地,便是自言自語。
“這些年你耍的這些把戲,又有什麽用呢,師弟。”
中年人順勢隨意的坐在了地上,他手中拿著兩壺酒,地上擺著三隻杯子。
身前樹色紅,根枝攀爬往上,露出在地麵的根係粗壯得如同怪物觸手一樣,在他身右側的樹卻又是大體顯得色黑,而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樹,露在外麵的根係卻又是黑色,在他左側的樹,便是棕色了。
此地不過區區方圓半裏,卻有四種不同根係的樹木生長在這裏。
而他所坐著的這個地方正是由這四種不同的樹木所圍就出的一個圓圈的正中心的位置。
他認真而小心地將三個杯子一一放好。
一個杯子在身前,一個杯子在身邊。
“上酒。”
他依舊自言自語。
酒聲嘩嘩如河流,清澈而香醇。
“倒酒太慢,沒有誠意。”
身後有聲音傳出,先是話語,再是腳步響起。
他頭也未回,就連倒酒的速度也與之前沒什麽不同。
他慢慢地,一點點的加,杯子本來就並不大,三隻杯子,他卻足足倒了一個時辰。
而他身後的人,也等著他,等了一個時辰。
“好酒。”
身後人出聲,走到他身側。
“老師,當上座。”
中年人出聲,來人嗯了一聲,倒是認可。
“那便上座。”
黑頭發的老人,白麵的中年男人,一個精瘦,一個肚子微微胖了。
“師弟,敬酒。”
中年男人舉杯與老人相撞,杯中酒蕩漾,杯子發出脆響:
釘
正上空的雲層突然破開,一縷夕陽直直的漏了下來,正好落入兩人酒杯之中。
“老師,您看我的道,如何?”
中年男人出聲問,老人歪了歪頭。
“當真?”
“當真。”
“不後悔?”
“不後悔。”
二人兩問,兩問皆答過後。
老人道了一聲:
“可。”
兩人各自取回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