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夢

  暮夕顏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她一直想忘卻又忘不了片段。


  有人說大學四年要是不談個戀愛都對不起這大好的青春,然而暮夕顏大一那年正當家裡出事,是個多事之秋。


  一向樂觀健談的父親突然就從天橋上跳了下去,聽路人說他是那麼決絕,彷彿是站在那個制高點就已經決定不再回頭,甚至連猶豫都沒有,然而作為家裡人卻只是從路人口中得知,一點也沒看出父親有哪不對,一向和父親恩愛的母親那天晚上以淚面,有時候她想若不是為了她,是不是這個女人就追逐父親而去了呢。


  在失去家裡的頂樑柱后,家裡面只剩下她和媽媽,然而就這樣還有人不放過她們。


  老家裡的親戚都說是媽媽逼死了爸爸,可事實大家都知道,不是。


  當年母親嫁給父親后,爺爺奶奶因為不同意竟然單方面和父親斷了關係,這都是她長大后媽媽對她說的。


  然而這些年母親逢年過節也沒少往老家那邊送東西,每個節日都一樣,然而老家人的態度是,禮物收了,卻從來把媽媽,後來是媽媽和她一起關在門外,出了那一張張冷漠的臉,她這麼多年竟是記不清一個人吃的樣子。


  直到。


  直到父親去世,好像他們家突然多出來幾百萬一樣,這些常年不見的親人都出現在她家,一張張還是冷漠的臉,卻透著更多的尖酸刻薄。


  以要養老費的緣由,坐在她家的沙發,那個本該是她奶奶的老太太一頭青絲,身上穿的整潔乾淨,明明是仰視著和她媽媽說話,卻無端讓人覺得她在俯視你。


  養老費,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一個月斷過,是的,即使斷了關係他們也從來沒有斷過給二老養老費。


  中間的場景有些模糊,只記得她好像是大聲反駁了他們。


  然而沒有人聽,老太太張口就要一百萬的養老費,只要給她一百萬以後兩家再也不來往。


  一百萬,也虧的她說的出口,以前家裡的吃穿用度基本是爸爸的工資,母親只是一個閑職,這還只是父親怕她無聊而應出去一個小工作而已,現在父親走了,他們去哪弄這一百萬。


  又或者他們憑什麼要給她一百萬,這個老太太從來對母親就是衣服厭惡至極的樣子,就連對她,也是能不多看一眼就彷彿能長壽一年一樣。


  這些在她小時候的記憶都是清晰至極的。


  後來呢。


  病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身體還未退燒,不時發出輕微的囈語,黑髮如潑墨般的鋪散在臉頰兩邊,只見她的眉心緊皺,彷彿在夢中也在思索著什麼。


  暮夕顏用力的回想著以前的記憶,即使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後來。


  母親摔在地上的眼淚同樣砸在她的心上,然後一向溫婉的母親,一向教她溫柔是一個女孩應有的東西的母親,一向不發脾氣的母親突然之間爆發。


  她好像成了一個旁觀者,就這麼看著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幫忙,不能說一句話。


  「這麼多年你什麼時候把暮寬當做你的兒子!什麼時候把顏顏當做你的孫女!那年暮寬不在家,顏顏發高燒不止,家裡沒有錢,我求到你面前你是怎麼回答我的!你就這麼看了我一眼,緊關了你面前的大門!要不是鄰居好心顏顏早就死在那場病中了!」她看著母親擦了一把眼淚,淚水模糊了她眼角的睫毛,「你不把顏顏做你的孫女我忍了,老太太你不喜歡我我知道,但是阿寬是你的親兒子!那年他車禍,半條命都沒了!你來看過他一眼嗎!你沒有!這麼多年了,你說著斷絕關係,但是老家有什麼事不是阿寬幫的忙!你小兒子賭錢被抓是你這個最不喜歡的兒子拿錢去贖的,不然你以為他還有那隻完好的手再繼續在賭桌上摸牌嗎?你大女兒為什麼離婚官司能打通,還不是阿寬在背後操作,不然那個喝完酒就虐待人的變態早就把你女兒折磨瘋了!」


  母親一個一個的指過去,每一個被指到的人都把目光挪到一邊就是不敢和母親對視。


  最後母親纖細的手指指在了一臉怒容的老太太身上。


  「您在老家的房子是不是住的很舒服,你以為是你的幾個兒女孝敬你的?是你這個最討厭的兒子把他大半的繼續又借款才給您蓋上的,你問問你這幾個兒女有哪個出了一份力,一分錢!」


  室內一片安寧,暮西亞看著母親的背影,這道纖細的背影自從父親走後,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直起來過。


  顯示失去了伴侶,再是生活的大山壓在肩頭,一切的一切都把這個溫婉的女人包圍。


  那時候她在哪呢?記憶中每一個人都有唯獨沒有她。


  屋子中或站或坐的幾人在她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些人再也不是她小時候看到的,只是一張張冷漠的臉孔,他們變得鮮活,或者不屑,或者貪婪,每一個人都帶著他們各自醜惡的一面站在了她面前。


  當人群離開,母親跪在地上,她想去安慰,卻無從下手。


  一眨眼的時間場景又各自變換。


  洋溢著青春的一張張笑臉,那時候他們還足夠單純。


  家裡發生了如此大的事,就連這透著濃郁浩氣與躁動的大一對於她來說也和以前的每一天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就連班裡半路來了兩個插班生對於她來說也是毫無波動的。


  大一的前一個月,她甚至沒有笑過,對待每一個人都是冷漠額態度,某天她看著幾個女生當面叫她怪物,她也只是從他們中間穿過,仿若沒聽見。


  她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然而她平靜無波的生活還是被打破。


  被那個從此就糾纏在她生活的男人打破。


  這個無論是家室容貌還是風度都備受眾人追逐的男人在茫茫人群中只關注了自己。


  大概那是她最落魄又是最難熬的時候,突然出現的這個男人打破了她的心內的保護層。


  即使它堅如磐石,也還是抵不住男人的攻擊。


  那年她十八歲,把自己交給了他。


  她覺得自己是不會後悔的,未來的四年也確實驗證了她的想法。


  無論是什麼樣的誘惑或者阻撓兩人都闖過來了。


  當有一天他抱著她說,這輩子就和她這樣守著,等到畢業就結婚,會有兩個可愛的寶寶,未來的每一天都要有她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邊。


  陸顯風說,那是他未來最大的期望。


  病床上的女孩終於不再擰著眉頭,只是那眼角卻滑落了一滴晶瑩,在臉上劃出一道淚痕,最後洇濕了白色的枕套,留下一滴深色。


  她信了,覺得只要是這個人說的就一定會做到,然而她沒想到,打臉來的那麼迅速,混合著噩耗,轟擊在她的世界。


  母親突然被檢查出慢性肝臟衰竭,當拿到結果的那一瞬間她的時間都到坍塌,這是繼父親走後又一次都到重擊,還好她的世界中還有一個能依靠的肩膀。


  他答應她去國外尋找好的醫生救治她的母親,她感謝他,世界也給了他。


  然而,只是半個月,緊緊是半個月,她還在期待著男人的消息然而等她接受的消息確是婚訊。


  沒錯,就像電影中演的那樣,他要結婚了,新娘不是我一樣。


  他帶回了他和她好朋友的婚訊,緊緊是半個月而已,那個抱著他一臉寵溺的男人就擁著另一個女人的腰出現在報紙上。


  她惶恐,不信,馬路口還停著他送給她的車,也就是這輛車,又給了她一次沉重打擊。


  誰也沒想到半路竟然會出車禍,等她再次醒來,只得來了她未成形的孩子,沒了。


  就這樣消失在她的肚子里,那時的她靠床上,看著窗外飛飛去的小鳥,心裡想著,她連他給的最後一樣東西都沒了。


  她和他共同孕育的小生命,就這樣,沒了,沒在這個世界看一眼,沒有聽到爸爸媽媽叫他一聲寶寶。


  甚至,在他消失后,她才知道,她還有個孩子。


  不到一個月,她接受了母親患上重病的事實,也接受了陸顯風已經訂婚的事實,更,接受了她孩子死掉的事實。


  那一個月她是怎麼過來的呢?是每天沉浸在眼淚的世界,還是每天都處在惶恐中?

  好像都沒有,現實是,她忙著給母親找醫院,為母親籌集數額巨大的醫療費,哪有時間去想她曾經的愛人,曾經的孩子。


  可她沒想打,這個曾經的愛人竟然還不放過她,動用手段讓惠城的所有醫院都拒接她母親,直到她求導到他的頭上。


  一份不平等的條約就這樣擺在她面前,她母親的一切治療由他接受,條件就是在此期間她不能離開惠城,只能在這間醫院工作,並且保持單身。


  她能拒絕嗎?

  結果其實已經擺在她面前,相戀四年,這個男人最清楚不過她的弱點,更何況是他有意而為之。


  暮夕顏就這樣在記憶力觀看了她這六年,凡是她記得的,都在她的眼前走了一遍。


  等她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兩可剔透的眸子的看著天花板,好像還沉浸在繁雜的記憶中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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