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誰拿情深亂了流年 06

  在很多年之後，我試圖尋回母親的時候才知道，在我坐著綠皮火車駛向光明的那個下午，母親選擇了自殺。


  ******

  「五年後」


  「林沫然！」


  我正背著書包準備放學，從後面追上來一個人影，在我的肩膀上輕拍了一下，一回頭，看到的是我的同班同學，唐嬌嬌。


  唐嬌嬌人如其名，長得美麗嬌艷，不過初春時節，她就光著腿穿著紅色的絨布裙子，雙腿露在如花瓣的裙子下，又白又直。


  按現在時髦的話來說，唐嬌嬌就是我們班的班花，男同學們眾星拱月的對象。


  她這樣公主一般的人物，跟我這個「從山裡撿來的」孩子，沒有任何的關係，初中同班兩年時間，我和她說過的話，也不超過十句。


  我驚愕著，不知道她突然找我會有什麼事。


  唐嬌嬌對著我燦爛一笑，甚至還挽上了我的手臂，主動說，「林沫然，我們一起回家吧。」


  她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拉著我往前走，清風吹來，我聞到唐嬌嬌身上甜甜的香水味。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等離開了校門口，人少了，我才敢問出口。


  「聽說你跟我們高中部的秦磊住在一塊兒？」唐嬌嬌也不客套，直接問道。


  「不是住一塊兒，我只是在他家裡接住而已。」我解釋道，在我的心裡，這兩個詞有著天差地別的區別。


  「都差不多，」唐嬌嬌揚了揚唇，「這次全市奧數比賽，秦磊拿了第一名，真厲害。」


  聞言，我也跟著笑了笑，帶著一絲驕傲的感覺，又問她，「你還沒說呢，你找我什麼事？」


  唐嬌嬌取下書包，從裡面拿出一個粉紅色的信封給我，「我都打聽好了，今天奧數隊已經回來了，秦磊肯定也會回家，你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粉紅色的信封背後還貼著一個紅色的愛心貼紙，這是情書。


  我看著唐嬌嬌的手，一時間心緒複雜，將愣著沒動。


  唐嬌嬌拉起我的手，將信封放進來，「就拜託你了，林沫然，謝謝你。」


  說完，她笑著跟我揮手，從我面前跑遠了。


  紅色的裙擺在空中一搖一搖的，我曾經覺得是多麼的好看，如今卻覺得有些刺目，連手裡的信封也變得好重好重。


  ******

  我在玄關脫了鞋，換上拖鞋往裡走，在路過廚房的時候說了一句，「秦嬤嬤，我回來了。」


  「小沫回來了啊，」秦嬤嬤一面拿著鍋鏟，一面轉頭跟我說話，「肚子餓了嗎？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不餓。」我搖了搖頭，又私下張望，「阿磊呢，他還沒回來嗎？」


  「還沒呢，應該快了，你先坐會兒作業。」


  「好，那我先上樓了。」


  我不知道是在躲什麼，一路小跑的上樓，放下書包就往床上一躺，舉著手臂不停的看著唐嬌嬌給我的信。


  五年了……我離開那個地方整整五年了。


  孫教授遵守了他跟我母親的約定，他真的帶我回了家。他的家在江城，是一棟很好看的花園別墅，而阿磊的外婆秦嬤嬤就是這棟別墅的管家。


  孫教授四處考古，長年都不在家裡，所以就讓秦嬤嬤和阿磊都在別墅里住下來，方便照看房子，又能照顧孩子。


  為了解釋我的來歷，孫教授對外宣稱我是秦嬤嬤家的遠方親戚，接住在秦嬤嬤這裡。但是學校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孫教授從山裡撿來的。


  從陌生到熟悉，我已經完全適應了城裡人的生活。


  有時候在睡覺前，我會看著天空喃喃自語，「媽，這就是你希望我過上的生活嗎？」比起在村子里，這裡的日子的確是好上太多太多。


  但是，「媽，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好想你」，一個人的生活，是孤苦無依的，是寂寞的。


  還好我還有阿磊，但是……


  我看著信封不停的看著，甚至還能從信封上聞到唐嬌嬌身上的那香水味。


  阿磊一直都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我知道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但是我在學校里的形象是孤僻又怪異的，他們根本不敢靠近我。


  唐嬌嬌是第一個，但是她卻交給我這樣一個大任務。


  「好煩啊好煩啊好煩啊！」我一轉身，用力的敲著床墊，那封情書就這樣從手裡飛了出去。


  我馬上坐起來照著，看到粉紅的信封正夾在床和牆壁的縫隙上，剛伸手過去拿，信封卻往下掉了下去。


  看著空空如也的縫隙，我在心裡竄起一股邪惡的想法，既然信掉了，我乾脆當沒有這件事情算了，反正阿磊也不知道這件事。


  「對，就是這樣的，阿磊不知道，他就不會怪我。」


  我心裡的惡魔徹底壓垮了我的理智。


  「小沫，阿磊回來了，可以吃飯了。」秦嬤嬤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我嚇了一跳，從床上彈了起來。


  「秦嬤嬤，我這就來。」


  吃完飯，我幫秦嬤嬤洗碗，心不在焉的擦著盤子，突然有人摸了摸我的後腦勺，嚇得我手一松，差點就把盤子摔碎了，好在阿磊伸手過來接住了。


  「怎麼了，怎麼這麼心不在焉，剛才吃飯的時候也是這樣，筷子都快插到鼻子里去了。」比起五年前，阿磊變得更高了，模樣也出落的更加英俊了，聲音有些沙啞，是少年特有的變聲期。


  「沒……沒什麼。」我小臉上寫滿了驚慌，也不敢對上阿磊的眼神，馬上低下頭，繼續洗碗。


  「真的沒事？」阿磊皺著眉，又問了我一遍。


  「沒事。」我搖了搖頭，不在吭一聲。


  阿磊在我身邊用沉黑的眼神看了良久，才慢慢的轉身出去。


  ******

  我做了壞事，馬上就受到報應了。


  第二天中午，課間午休的時候，唐嬌嬌一臉怒氣沖沖的回到教室，她走到我的座位面前，憤怒的叫著我的名字。


  「林沫然！」


  啪！

  我才一抬頭，唐嬌嬌就在我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周圍同學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在了我們兩個人身上。


  「林沫然，我問你，我昨天讓你交給秦磊的東西呢？你交給他了嗎？」唐嬌嬌雙手環胸，目光不屑的瞪著我。


  她一說起昨天的事情，我就自知理虧，連頭都抬不起來。


  「對……對不起。」我諾諾的道歉道。


  唐嬌嬌用手指戳著我的額頭，「林沫然，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嘛？你喜歡秦磊對不對？哼，就你這樣的人，也配喜歡秦磊嗎？還是你以為自己跟秦磊住在一起，靠的近，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別做夢了！秦磊怎麼可能會看得上你。別人不知道，難道我唐嬌嬌會不知道嗎？」


  唐嬌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她環視了周圍所有的同學之後，語氣鄙夷的說，「你恐怕不知道吧，我爸爸也是孫教授考古隊的成員，你之前住的村子，我爸爸也去了。我爸爸可說了，你媽在村子里就是一個妓-女……不，不是！是比妓-女還不如，妓-女起碼還要給錢，干你媽，連一分錢都不用給，根本就是一個婊-子。你林沫然就是一個婊-子的生出來的髒東西，同學們，你們可都要離他遠一點。」


  唐嬌嬌的話越說越難聽，完全不像是從她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嘴裡說出來的。


  以前不懂，但是十五歲的我怎麼可能還聽不懂，我回想著村子里那些記憶，我母親……我母親……的確是……


  「要不是你媽將自己賣身給孫教授，孫教授怎麼可能會帶著你回來！髒東西，跟你媽一樣都是賤-貨。」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突然的沖著唐嬌嬌撲了過去，「我不准你說我媽，我媽什麼都沒錯，我媽不是這樣的人！」


  我像是失去理智一樣瘋狂的抓著唐嬌嬌的長頭髮，用力的拽著。


  「啊——林沫然，你是瘋了嗎？」唐嬌嬌哀吼著。


  一看到唐嬌嬌受欺負，那些平常喜歡唐嬌嬌的男同學都對著我撲了過來，將我從她身上拉開之後，又對著我拳打腳踢。


  等班主任聞聲趕來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混亂的場景。


  同學們異口同聲的說是我先動的手，絕口不提唐嬌嬌先打我的一巴掌，老師的結論可想而知，就是一個下場，請家長。


  可是我根本沒有家長，唯一能通知的也就是秦嬤嬤。


  下午的第一節課，我被班主任留在辦公室里罰站，帶著一身青紅的皮肉傷，又痛又癢，但是班主任一個冷眼看過來，我就不敢亂動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應該是秦嬤嬤來了。


  我目光著急的望過去，卻在門大開口僵住了。


  不是秦嬤嬤，是阿磊。


  阿磊漆黑的眸子微微一動，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我，然後徑直的向班主任走過去，「劉老師，我是林沫然的家長。」


  劉老師顯然是認識阿磊的，原本拉長的黑臉上突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後添油加醋的將教室里發生的事情都跟我說了。


  我全程都低著頭，連看一眼阿磊都不敢。


  「劉老師，請你放心，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林沫然，讓她改過自新，絕不犯錯。」阿磊對著劉老師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好，有你這句話劉老師就放心了，林沫然同學要是有你的一半就夠了。」劉老師如此說著。


  阿磊點了點頭，才跟班主任說了再見，他正要走出辦公室，目光突然又看向我，說，「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跟我走，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的跟上他的腳步，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