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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私人願望

  方未艾說起話來弔兒郎當,可臉色著實不大好,眼圈相比前陣子送雞來,更烏黑了不少。


  杜若予不再記仇,關心地問:「還在忙那起無名女屍的案件嗎?當時不是只撈出部分屍塊嗎?證實是同一個人了嗎?」


  「唉!她啊!確實是同一個人的屍塊,不過我們翻遍五縣,至今也只找到那幾塊,其餘的殘缺屍體沒有下落,怪可憐的。」


  衛懷信也問:「還查不出死者身份嗎?」


  「查不出啊!」方未艾苦惱,「法醫報告說這是個年齡在25歲左右,身高在162附近的女性,可南城在兩個月內並沒有符合條件的失蹤女性申報,她的DNA和唯一的指紋又都比不中資料庫。我們在五縣附近走訪排查了大半月,得不到任何有用線索。我們都說這女死者八成是外來人口,社會關係很淺薄,可能還是邊緣人員。」


  他頓了下,舉個例子,「就像劉勇那樣的。」


  杜若予不自覺垂下頭,掩蓋表情上的微妙變化。


  衛懷信迅速瞥她一眼,轉移話題,「那你們最近還忙什麼?」


  方未艾見杜若予態度溫和許多,忙趁熱打鐵,偎到她身旁,「忙啊!前兩天有個老公殺老婆的,分屍后藏在家裡冷凍櫃里,藏了一個月,最後被上門尋女的老丈人發現,扭打起來,那畜生還想殺老丈人滅口,發現鄰居報警了,居然帶著鳥槍逃到附近山裡,差點把我們的真警犬打成三眼童子!去他媽的!」


  他說得起勁,沒注意到衛懷信走到他們面前,硬生生插進他和杜若予之間坐下。


  「我們逮住他的時候,這小子身上除了一把鳥槍,居然還有一把老破小的手槍,也夠危險的。」方未艾說,「我們肖隊當時就起疑,帶回去一驗,果然是個吸毒的!這傢伙不僅吸毒還制毒販毒,背後應該有個老巢,我們和緝毒大隊正合作,想順藤摸瓜剿了他們。」


  「這回沒人受傷吧?」杜若予對上回劉勇自焚一案里,大腿動脈受傷的陳副隊和屁股被燒的方未艾始終不能忘懷。


  「沒事!」方未艾笑容豁達,「干我們這一行的,誰還沒個心理準備,早習慣了!哎,不說這個了,你們幫我插蠟燭啊!」


  他解開禮盒上的緞帶,小心翼翼抬起盒蓋,自己配著噹噹當的音效,笑得特別燦爛,「太棒了,看著就好吃!」


  杜若予拆了蠟燭,分一半遞給衛懷信,兩個人圍著蛋糕插了滿滿一圈。方未艾用打火機點燃其中一根,遞給衛懷信。


  「快快,都點上,點上!」方未艾握緊雙拳,期待地舉在胸前,「杜杜,把燈關了!我要許願。」


  杜若予吐槽,「多大人了?」


  方未艾睜開一隻眼,「誰還不是小公舉了?快關燈!」


  杜若予看他一臉認真,又看眼衛懷信。


  衛懷信沖她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燈一暗,方未艾希冀地望向那倆呆瓜群眾,「唱歌啊!」


  杜若予和衛懷信面面相覷,後者哭笑不得,「我不會唱歌。」


  杜若予說:「我可以念給你聽。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算了算了!跟招魂似的!」方未艾打斷她的念經,自己閉眼許願,然後一口氣吹滅所有蠟燭。


  開燈時,杜若予隨口問:「你許得什麼願?是天下無賊還是世界和平?」


  「沒啊,我祝陪我過生日的你們倆,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他頑皮地眨眨眼,又補充了句,「還祝福全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來著!其中以我為首,早日脫單!」


  杜若予極力控制自己的眼珠子,才能不肉眼所見地往衛懷信方向瞄。


  她一半坦蕩,一半心虛,免不得又想起白天在南城公墓里擦耳而過的那個吻。


  或許那連吻都算不上。


  「果然是公務員,連生日心愿都這麼大公無私。」衛懷信分開一次性餐盤,將刀遞給方未艾,示意他切第一刀。他語氣平淡,似是再尋常不過。


  杜若予不自在地摸摸脖子,暗笑自己過於敏感。


  這天夜裡,方未艾因為喝了兩罐啤酒,膩歪在衛懷信五星酒店的大床上裝屍不走,衛懷信拿他沒辦法,送杜若予回家后,拿被子把「屍體」隨便卷卷,踹在大床角落裡,自己手腳伸展地平躺在床上。


  他盯著酒店裝潢精美的天花板,耳邊聽著「屍體」舒緩規律的呼吸聲,想起桌上還剩一半的美味蛋糕,突然覺得,這日子,也不是那麼無聊。


  他不清楚自己何時陷入夢香,只記得,夢裡,有個踽踽獨行在夜路上的杜若予,她的長柄黑傘噠噠輕叩地面。


  他喚她。


  她回頭。


  她笑,白皮膚上柔軟又溫暖的嘴唇上揚,露出個連陽光都要失色的燦爛笑臉。


  衛懷信記憶中,杜若予從未這樣笑過。


  他夢中一片喜悅和悵然,還時時想起那個蜻蜓點水的親密接觸。


  他一會兒想去抱抱她,一會兒也想自己許個願。


  他多希望她能時時那樣的笑,開心,無憂,飽含幸福。


  ===

  第二天一早,方未艾回南城,衛懷信回美國,杜若予又在業縣呆上一日。


  因為樓上鄰居林孝珍老太太的死,叫她想起另一個老人。


  養老院里同樣身患痴呆症的汪老先生。


  杜若予沒和王青葵提起這件事,只自己提了一箱香梨,帶著睏倦不醒的衛懷瑾和高度冷漠的貴婦雞,前往探望。


  老年人的睡眠總是端正得厲害,他們睡得早,起得更早,不到八點半的院內,已是談天說地一片,花木掩映的活動室里,還有老年弦樂隊在不成曲調地排練。


  衛懷瑾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雙眼迷濛道:「有沒有良心和生機的養老院,一看就知道,這麼個小縣城的養老院,也就建築物老了些,能做到眼前這光景,其實很不錯了。」


  杜若予斜睨她一眼。


  衛懷瑾聳聳肩,乖覺閉嘴。


  杜若予往院中涼亭走去,這回,她看清那個姓汪的老先生就坐在涼亭的長椅上,正木愣愣看著旁邊一男一女兩個老人聊天鬥嘴。


  杜若予拎著香梨走上前,笑著喚了聲,「你們好。」


  亭中三位老人一起轉向她,都是一臉莫名。


  那位精神矍鑠的老奶奶最先發問:「你找誰?」


  杜若予將香梨放在長椅上,沖汪老先生笑著點頭,「我來看他。」


  「哦,」老奶奶認真道,「他生病了,誰也不記得了,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我知道。」杜若予在汪老先生身旁坐下,看他茫然地盯著自己,知道他連家人都遺忘,不可能記著一棍之緣的自己。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和這樣一位陌生老先生說什麼,好在那位奶奶很愛聊天,且十分自來熟,從杜若予的工作家庭問到她的戀愛婚姻,恨不得大腿一拍,直接替她定下終身。


  杜若予並不在意,隨老奶奶自己高興。


  涼亭里不知何時走進一位中年婦女,看衣著和名牌大概是養老院的護工,她聽到杜若予家的社區名字,突然問:「你們那兒,是不是也住著位老年痴獃的老人,叫林孝珍的?」


  杜若予驚訝地看向她。


  婦女指著汪老先生,解釋道:「我前幾年帶他去複診拿葯,好幾回都遇上那個叫林孝珍的,他們是同一個主治醫生,病情也差不多,但我這兩年再去,都沒怎麼見到她了。她怎麼樣了?」


  當著眾多老人的面,杜若予有些為難,很怕說出實情,引發垂暮者生死的傷感。


  看她神情,那位老奶奶反而直言不諱,「小姑娘不敢說,估計是死了。」


  「死了?」婦女頗不可置信,「她年紀不是比老汪頭還小嗎?又是在家兒女親自照顧的,怎麼會……」


  老奶奶譏笑道:「你怎麼知道在家親自照顧的就好了?家門打開,才是爺爺奶奶,家門一關,那就是老不死的,吃喝拉撒誰知道活成什麼樣?體不體面?我倒覺得,老汪頭被送到咱們這兒,有咱們一群人互相照看著,反而比較好。你看看他,雖然誰也不記得,但身體不也挺好,還能再活十年。」


  這位奶奶大概和家裡親屬有矛盾,越說越難聽,「像我們這種老了一身病的,說不定哪天就在家裡被不孝子活活餓死了。」


  婦女輕輕拍了下老奶奶肩頭,「別胡說,都是親生子女,哪兒像你說的。」


  「不是親生子女也可以是別人啊。」老奶奶氣鼓鼓道,「電視新聞都有播,親生孩子都靠不住,還指望那些保姆和護士啊?」


  她越說越氣憤,那護工婦女有些悻悻然,旁邊光頭大爺也在勸。


  杜若予正如坐針氈時,旁邊一直悄無聲息的汪老先生突然悄悄握了下她的手。


  杜若予驚訝地看向他。


  汪老先生別過臉,迅速放開她的手。


  從養老院出來,杜若予直到拐進街角,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小紙團。


  衛懷瑾湊上來,「什麼東西?」


  「那爺爺悄悄塞進我手裡的。」杜若予邊說邊打開紙團,用手仔細鋪平。


  那是一張巴掌大的作業簿紙片,紙質發黃,紙上用藍色圓珠筆畫著兩個簡筆小人,左邊那個躺倒在地,右邊那個直直站著,高舉的手裡像是握著把刀。


  躺倒的小人身上還用大紅色蠟筆亂七八糟塗抹一片。


  破舊的紙,簡單的畫,觸目驚心的色彩。


  衛懷瑾捂住嘴,驚道:「好嚇人!」


  杜若予皺眉,回頭瞥眼身後的養老院,眉頭緊緊皺起。


  ~~~~~~作者有話說~~~~~~

  很久之後,方未艾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地推衛懷信,「我和杜杜坐一起,你擠進來幹什麼?滾一邊去!」


  衛懷信哼哼兩聲,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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