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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主治醫生

  不出所料,方未艾確實帶來了他的相親對象。


  一位來自省神經精神病防治院精神科的主治醫生,名字相當引人注意,叫做李嘟嘟。


  李嘟嘟醫生誠如方未艾形容的,高個頭,鵝蛋臉,漂亮精神,尤其那一頭堪比洗髮水廣告的烏黑長發,即便是室內光線,也能折射出萬千璀璨光輝。


  方未艾約的餐,訂在火鍋店,四人餐座,李嘟嘟和他坐在一頭,這二位不知先前談了什麼,都沒什麼好神情,尤其方未艾,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得相當嚴重。


  杜若予和衛懷信過來時,李嘟嘟率先打招呼,「杜若予,果然是你!」


  杜若予撇撇嘴,瞟眼方未艾,問她:「你把他怎麼了?」


  李嘟嘟豎起手指頭髮誓,「我保證,我秉持著職業精神,絕沒泄露病患一絲一毫隱私,是他自己狗鼻子嗅出蹤跡,查出了你的事,然後就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杜若予笑笑,不以為意,「他是刑警,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李嘟嘟打量杜若予,關懷道:「倒是你,怎麼臉色這麼差?沒睡好?」


  杜若予揉揉眼,「昨晚有點事……」


  從她入座起就一直瞪著眼的方未艾終於按捺不住,猛地探手拉住杜若予的手,緊緊攥住,滿臉痛苦,「杜杜,你……你……你真的有病嗎?」


  「喂喂!」衛懷信用手拍方未艾的手背,「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方未艾的兩片嘴唇緊緊癟在一處,抖了抖,片刻后哀哀戚戚地問:「信信,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知道我可憐的杜杜……」


  「打住。」杜若予捻起方未艾手背的一點點薄皮,用力往上提,方未艾立時疼得嗷嗷亂叫,她才笑著鬆手,坦然道,「我沒覺得自己可憐,你也不必為我覺得可惜。」


  方未艾揉揉手背,伸長脖子看她,「那……一切都是真的咯?你那病……也是真的咯?」


  「嗯,精神分裂。」杜若予想起正經事,坐正身體,介紹道:「這位是李嘟嘟李醫生,我過去的主治醫生,和我在精神病院整整朝夕相處了兩年。」


  她又轉向衛懷信,「這位是我朋友,衛懷信,我的事,他很清楚。」


  衛懷信和李嘟嘟握手,相互問好。


  方未艾趴在餐桌上,耷拉著眼皮看他們客套,不滿道:「結果這事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嗎?」


  衛懷信說:「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不知道,而是排除相關人後,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杜若予撓撓耳垂,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她怎麼覺得衛懷信說這話時的口氣,還有點小驕傲?

  服務員開始陸陸續續上菜,方未艾恢復冷靜后,問杜若予,「杜杜,我真沒想過你的秘密是這樣的,你要不介意,你和我說說,你這病是怎麼回事?我問李嘟嘟,她什麼也不說。」


  杜若予邊往麻辣鍋里下料,邊說:「其實這事你師父也知道,但他為了我好,連自己家裡人都沒提,你也別怪他。」


  「我哪裡會怪他老人家!」方未艾關心地問:「可你這病,到底怎麼來的?還住了兩年院……很嚴重嗎?」


  「其實沒什麼。」杜若予說:「我第一次發病是在小學,那年代精神病的普及知識不太廣泛,小地方的人也忌諱,所以當時沒當一回事,就當是魔怔了,被魘了,我哥親力親為照顧我,後來似乎也好了。住院那次確實比較嚴重,那時候我大四,正在實習,就業壓力和人際壓力都大,腦子扛不住,就崩潰了。」


  「崩、崩潰了?」方未艾刑偵工作經驗豐富,不是沒接觸過這類人群,近的不還有個殺衛懷瑾的劉勇嘛,可他聽杜若予若無其事聊自己的病情,卻又像頭回聽說這玩意兒,整個天方夜譚似的。


  他不能接受的,或許只是得病的是身邊親近好友這個事實。


  「是啊,崩潰了。」杜若予邊涮羊肉邊雲淡風輕地說,「我老師嚇壞了,聯繫了我爸,他們商量過,一起把我送進了醫院,我當時情況不大好,醫院直接安排我住院,這一住,就住了兩年。」


  「啊?」方未艾無意識咂了下嘴,「這麼說來,你小時候就發病了?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精神分裂啊?」


  杜若予直接撈起一塊豆腐咬進嘴裡,被燙個正著,她咧嘴扇風,呼呼地讓方未艾給她拿瓶涼茶來。


  方未艾立即跑了,回來時帶了四罐涼茶,也忘記自己剛剛的問題。


  李嘟嘟瞟了杜若予一眼,終於插嘴,「她當時是我們那最乖的病人之一,年紀小,長得漂亮,最重要好溝通,醫生護士和其他患者都喜歡她,後來她出院,也按時回來複診,不過那會兒我出國進修了,等我回來,她已經銷聲匿跡了。」


  方未艾也才想起這位醫生的存在,忙問她,「那我們杜杜好了沒有?」


  李嘟嘟又去看對面的杜若予,見她面不改色地喝涼茶,便含糊笑道:「要看控制情況。」


  方未艾想了想,把桌上兩盤牛羊肉全挪到李嘟嘟面前,誠懇道:「我們杜杜,就托你照顧了!你多吃點,想吃什麼再點!」


  李嘟嘟哭笑不得,「這算什麼?我們之間的醫患關係不是挺和諧自然的嘛?」


  衛懷信也笑,卻不說話,只悄悄把鍋里煮熟的肉,儘快撈到杜若予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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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杜若予不吃完整的海鮮,方未艾便拚命點牛羊肉和各種肉滑,四個人吃得酣暢淋漓,一時都捧著肚皮癱瘓在座。


  杜若予想起董陽,問李嘟嘟,「你了解自閉症嗎?」


  李嘟嘟說:「學名該叫兒童孤獨症,我們院有兒童老年科啊。」


  杜若予問:「能痊癒嗎?」


  李嘟嘟撇嘴,「難,這種先天性的缺陷症,目前還只能訓練干預,盡量保證患者能夠生活自理。」


  方未艾問:「誰家孩子啊?」


  衛懷信說:「荊鳴婚禮上一直拎著金魚的那孩子,你還記得嗎?他是我鄰居。」


  「他啊!我去,這孩子這麼倒霉啊?我以為他就是普通熊孩子而已,不過這樣想想,那孩子確實挺奇怪的。」


  李嘟嘟說:「語言和交流障礙是孤獨症兒童最常見的就診原因,這類兒童通常都很沉默,不能與別人建立正常的人際關係,對生活缺乏興趣,行為模式刻板,一旦自己的固定行為被強制改變,就會表現出明顯的焦慮和反抗行為。」


  方未艾想起自己把董陽搬走,撞到了他的金魚后他歇斯底里的尖叫,咋舌。


  李嘟嘟又補充道:「如果你們認識那孩子,應該今早讓孩子去醫院,科學的干預對他才是最有效的。」


  杜若予和衛懷信互看一眼,都沒說話。


  正無言,衛懷信的手機響起信息提示,他一看,立即變了臉色。


  下一秒,方未艾的手機也響了,他瞥眼來電顯示,見是肖隊,立即畢恭畢敬地接聽。


  不知肖隊在那頭說了什麼,方未艾的表情也微妙起來,還時不時瞥眼衛懷信。


  杜若予納悶,「怎麼啦?」


  方未艾向肖隊保證了十分鐘後到,掛斷電話,對著衛懷信沉痛搖頭,「你這個人,命不太好。」


  衛懷信沉著臉,卻沒反駁。


  杜若予更奇怪,「到底怎麼了?」


  方未艾站起身,拍拍肚皮,「董陽的母親是不是叫董蕾蕾?她們家是不是住在信信家樓上?」


  杜若予點頭,木頭似的轉向衛懷信。


  衛懷信嘆口氣,讓杜若予看他手機上的消息。


  發消息的人是荊鳴。


  【手銬和手槍我都有:金主爸爸!大事不妙,你家女鄰居自殺了,遺書上說自殺原因是對你求愛不成……你、麻、煩、了!】


  消息末尾,荊鳴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加了個奸笑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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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未艾急匆匆跑去結賬,衛懷信去開車,火鍋店門口只剩下李嘟嘟和杜若予。


  「好了,沒旁人了。」李嘟嘟左右晃晃自己的包,笑看昔日的病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醫院重新治療?」


  杜若予故作驚疑,「我為什麼要回去?」


  李嘟嘟呵呵冷笑,「你騙誰不好,要騙我?說吧,你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沒什麼情況。」


  「我可聽方未艾說了,你之前目睹過一起兇殺案,死者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她……死得挺慘的。」


  杜若予低頭,腳尖蹭了蹭地面,不肯回應。


  李嘟嘟輕嘆口氣,捏捏杜若予的肩膀,「杜若予,你也算久病成醫了,心裡應該清楚,這事拖下去有害無益。」


  她想了想,「你是擔心衛懷信嗎?」


  杜若予總算開口,「這事和他無關。」


  「怎麼會無關。」李嘟嘟說,「任何一種治療,都需要伴侶的支持。」


  杜若予皺眉,語氣強調,「他不是我伴侶!」


  李嘟嘟盯著她,眼裡似恍然大悟,「你不是不想治療,你是怕失去他?也是,你這個病,說出去確實不大好聽,治療等於公開,他能否接受是一回事,談婚論嫁更是另外一回事,不治療的話,病情惡化,也只能把他推得越來越遠。」


  她收回自己的手,遙遙望了眼天邊驕陽,「杜若予,你自己想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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