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智斗心
這幾日兩個人真是鬥智斗勇鬥狠,凌晨的耐心也被磨得殆盡。眼前的弟弟明明是才華閃耀,卻又是不讓人省心。
長久的安靜與相持。
屋裡的空氣凝固了一樣,面面相覷,屋中的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大哥……」明俊斟酌著,想打破緊張。
「好,老二,你去掌嘴!」凌晨沒有理會明俊,盯著凌言道。
凌言看著凌晨憤怒的表情,並沒有驚懼,一如往日的溫和,他語氣緩緩:
「大哥,是我沒有看好凌寒,我自己掌嘴。」
凌言說的,就彷彿平常家事。一邊說完,就揚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凌寒震驚,伸手抓住凌言的兩手。
「二哥!」
「大哥吩咐我看好你,我沒有你心眼多,我看不住你,我該打。」凌言冷冷的看著凌寒。
「大哥,二哥,都是我的錯,該打的是我。」凌寒放開了凌言,左右開弓,連連打自己耳光。
幾個人皆是震驚的看著凌寒。
屋裡只有連續響起的耳光聲,凌寒連續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依舊沒有停手的意思。他下手極重,嘴角隱隱有血留下。
「凌寒別打了……大哥……」明俊實在是看不下去,一把拽住了凌寒。
「大哥,罰也罰了,凌寒還小,你慢慢教……」
「凌寒,你記著,你只要姓沐,還在沐家,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要是還這麼大膽,今天的事兒只是開始,我說了,我們的事兒還沒完,你滾回去反思吧……」
凌晨道,冷冷的看著凌晨。
凌寒揚眉,大眼睛瞪得圓圓的,眼圈已經紅了,臉頰青紫,嘴角帶著血絲,可是,目光卻不肯示弱的看著凌晨,目光中有屈辱有不甘,有硬氣,但是卻沒有畏懼與屈服。
凌晨苦笑了一聲長嘆息。
凌寒轉身就跑了出去。
「明俊,你看看我們三弟!」凌晨道,猛地一陣頭疼,他一手按住太陽穴。
明俊也是一臉的無奈和心痛。
這些年,一直是凌晨一個人獨自苦撐著揚城,終於,兄弟們回來了,這半年才多了許多的溫馨。凌言的溫和周到與凌豪的率真可愛都讓凌晨覺得寬慰。雖然凌寒在東北參軍讓凌晨和明俊氣惱過,然而,他畢竟是能夠帶兵打仗的將領,明俊也想,他大概是能夠真的幫到揚城的。卻沒有想到,兩個人激烈衝突至此。
面對凌寒,凌晨彷彿是更強勢霸道,一定要讓凌寒屈服;可是凌寒卻是始終寧折不彎的氣勢,從來都是不肯低頭的。
明俊拿了止痛藥端了水給凌晨服下,良久,凌晨緩過來才離開。
「大哥,怎麼樣?」
凌言站在凌晨身邊,關切的問。
凌晨搖搖頭,扶了一下凌言的手,又拍了拍他的手臂,欲言又止。
凌言回房間,屋裡的門是虛掩的,沒有開燈。
借著月光,能夠看到凌寒就抱膝坐在自己的床邊上,把頭埋在膝蓋上,聽到聲音也恍若未聞,一動不動。
凌言拉開門,從水壺中倒了冷水,又擰了毛巾。
「用冷水敷一下吧,去去腫。」
凌寒依舊如沒有聽到一樣,不肯抬頭。
凌言坐在他的身後,拍了拍凌寒的肩膀:「我放你這裡,你自己敷。你要是不想二哥看,我去明傑屋裡睡……」
凌言聲音本就很溫和,刻意放低了的聲音,就如在哄一個小孩子。
「二哥,你別走……」凌寒一把抓住凌言。
這時,凌言才發現,凌寒的傷很重,整個臉頰都腫著,腫得很高。嘴角還帶著血絲。
凌言拿毛巾幫凌寒擦拭嘴角的血絲,凌寒嘴角抽痛,就是一聲輕哼。
凌言很是心痛。
「來,二哥幫你擦一下,然後敷藥,不然明天怕還是腫的厲害。」凌言溫言軟語。
「二哥,你別怪我……」
臉腫著,凌寒說話也有些含糊。凌寒的目光仍舊是清寒乾淨,看的凌言心頭一痛。
「別說了,二哥沒有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欺騙我的。可是,二哥只是覺得,你不該這樣跟大哥執拗下去了。二哥不想看你再跟大哥鬧下去了。每次吃虧的只能是你,大哥也很生氣,你就乖乖的聽話不好嗎?你們鬧得這麼厲害,大哥也沒有耐心了,若是往時,他也不會有這麼狠……打了你,大哥也難受你也難受,大家都陪著你難受……」
凌言一邊幫凌寒擦拭著葯,一邊說道。
凌寒目光閃爍著,猶疑著,卻沒有再說話。
這一夜,凌寒輾轉反側。
腦海里雲清、大哥、綠蘿的身影交疊而來,那些往昔的日子也洶湧而來。
這些人,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都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可是,現在卻讓他為難。
季大元總統與杜洪波總理的府院之爭愈演愈烈,北平的局勢越來越不穩。總統令總理府常常是拒絕副署,更傳出來總理府秘書長許遠征逼著總統簽署文件的傳聞。
副外長蘇浩本來是學者出身,不是北洋舊人,是以在府院之爭中也沒有站隊,他自覺在這樣不穩的政局中任職也實在不是很穩妥,思慮再三,他決定辭職,想帶兒女去美國。
之前,蘇浩與凌晨商議過安排蘇之穎與凌言中秋節訂婚,入冬臘月時候結婚的,因著出國的安排,蘇浩約凌晨凌言兄弟討論蘇之穎與凌言的婚事。
蘇浩常年在國外生活,生活方式思想都是比較洋派的。他不蓄妾,自蘇之穎的母親前兩年去世之後一直是一個人,膝下除了蘇之穎這個女兒,還有一個兒子蘇卓然。蘇卓然比蘇之穎大四歲,之前是美國的醫科博士,目前正在協和醫院做醫生,是一個帶著眼睛文質彬彬的人。
凌言常年在美國生活,其實更是適應蘇家的氣氛。蘇浩雖是長輩,卻總是和氣開放。之前在美國時候,也多承蒙他的照顧。
蘇府是新式的白色洋樓,樓前種著薔薇等蔓藤植物,草坪修剪的很齊整。凌家的汽車停穩的時候,蘇之穎就跳出來迎接他們。
「凌言……」蘇之穎一身白色洋裝,蹦蹦跳跳就跳了出來,側著頭看凌言。
「這是我大哥……這是明俊……」凌言介紹道。「大哥這是蘇之穎。」
蘇之穎常年在國外,並沒有見過凌晨。反倒是蘇浩回國述職,反倒是與凌晨有過交集。
「你好……」蘇之穎朝凌晨伸手。
凌晨微微一笑,愉快的與蘇之穎輕輕握手。
「daisy,你跑的太快了……」蘇卓然笑著走過來,與凌晨明俊示意。蘇卓然帶著眼鏡,一身淺灰色西服,溫文有禮。
「凌寒沒有來哦,我還想念他了,你不知道那天他多帥,我後來去報社做翻譯,馮韻詩天天念叨他呢……」蘇之穎道。
凌晨疑惑的看著凌言。
「之前我們一起出去玩來著……」凌言介紹的含糊其辭。
客廳里,蘇浩與凌晨客氣的聊天,蘇之穎彈舒緩的曲子,很是陶醉。凌言就靠著鋼琴,淺淺笑著看著女友,是難得的平靜。蘇卓然與明俊隨意的聊天,也並無任何的怠慢。
及至談及婚禮事宜,蘇浩表示,希望凌言能跟他們一起出國。他本來在美國就有些生意,需要打理,凌言也懂經濟,做生意也好,做學者也好,他都是支持。
「當然,如果凌言願意在國內的話,我倒是也尊重。Daisy怎麼樣選擇,我都尊重。」蘇浩道。他始終的溫和有禮,並沒有長輩的高傲。
一邊說著,蘇浩示意女兒過來,凌言也隨著過來。
「凌言,剛剛世叔在說,他考慮帶蘇小姐去國外,問你怎麼打算。」凌晨問道,語氣很是平和。
凌言略略一愣,旋即一笑,朝蘇浩微微躬身:「叔叔,是這樣,我可能近期會回北平工作,到財政部經濟司就職。當下還是沒有出國的安排的……」
「可是,你上次沒有說啊?」蘇之穎疑惑的問道。
凌言沉默。他沒有辦法一言半語給女朋友講清楚最近發生的事情。
「現在國民財政是入不敷出,大額舉債,老邵也是經濟學家,也無可奈何,決定權畢竟是在杜總理許遠征那些北洋人手裡,軍費高於國民支出,就算是凌言去了財政部,未必能發揮才能之一二。現在政局這麼混亂,何必沐家的子弟就捲入這北平的渾水裡?」蘇浩直白的說道。
蘇浩有著書生意氣,又有著看透世態人情的經歷與智慧。
「凌晨,我知道你是少年老成,自有分寸與考量,也深知你們沐家與杜總理一系淵源深厚,令尊也是當年小站練兵的老人,可是,到你們這一代,該是放眼寬廣一些,不必執著於此,拘泥於此……」
蘇浩說的很坦蕩。
凌晨點頭稱是:「多謝世叔指點。父親當年就有這樣打算。至於凌言是否出國,我尊重他的意思。」凌晨示意凌言。
一時間凌言也有些疑惑和猶疑。
「我們也會常回來的,只不過,在國外生活習慣了……我很小就一直在歐洲在美國生活了,現在,卻是不大適應,沐大哥,您不要介意……」
蘇之穎微微點頭,甜甜的說道。
蘇之穎的大眼睛閃著明亮的光,是清澈見底的誠摯,嘴角始終是甜甜的笑著,溫和有禮。
雖然是初見,凌晨對這個女孩也頗有好感。
無論是家世還是性格,蘇之穎都是凌言般配的對象。凌晨也能夠看得出來,凌言對蘇之穎的喜歡,他看著女友的眼神,始終都是溫存與愛意。
凌言看了看蘇之穎,又看了看凌晨。
蘇之穎一臉的淺笑,凌晨卻是面無表情。
遲疑良久,凌言扶著蘇之穎的肩膀,言語緩緩:
「daisy,對不起,我現在不能跟你和叔叔出國。叔叔,對不起……」
蘇浩微微皺眉,卻仍舊點點頭。
「我能理解,沒關係嘛,你們的人生,還是要自己選擇的。」
「為什麼?」蘇之穎一臉的疑惑。
凌言斟酌著辭彙向蘇之穎解釋:
「daisy,我的父輩守衛揚城很多年,那裡的百姓,都希望在沐家的帶領下獲得保護與和平,在父親去世之後,大哥也一直在帶兵。現在情勢不好,政局不穩。所以,我們如果想能夠堅守下去,需要很多人付出的,我現在還不能北平,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蘇之穎沉默著,良久點點頭,又看看父親,坐在沙發上父親的身邊。
蘇浩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穎穎,你要理解凌言。他有他的責任和選擇……」
「可是,哥哥不走,父親一個人走太孤單了。凌言,對不起……」
蘇之穎道。
凌言點點頭:「我明白。對不起……」
凌言對著蘇浩深深一鞠躬。
「不必貿然的決定,穎穎也再想想,我們難得一起吃飯,以後再聊這事兒……」
蘇浩道,很慈愛的看著凌言,是長輩的關切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