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真美
凌寒恢復的很快,治療結束決定出院。因著綠蘿的緣故,凌寒沒有回北平的家裡住,住進了雲清在後海附近的公寓。綠蘿也緊鑼密鼓的收拾著東西,安置了小婉,交代妥了金屋的事宜,準備隨凌寒轅車北上。
華北平原大規模降雪,這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東北的雪更大。北平來往奉天的火車因此停駛了,一眾人又被困在了北平。
邵陽出去買了菜,順便買了些報紙。他一進屋,一邊抖著身上的雪,一邊嚷嚷:「這鵝毛大雪快趕得上東北了啊,凍死我了……菜店裡的菜翻著倍的漲價,各位爺,你們該出份子錢了,我快被吃窮了!」
因著凌寒在病中,所以,蘇卓然過來又給凌寒輸液消炎;凌言自然是陪著凌寒,加上陸曼卿,雲清,小公寓里一下子聚集了不少人。
雲清笑罵他:「你就貧嘴。爺少給你錢了啊?」
「災害天氣,供應跟不上,漲價是必然的。只是,這既苦了路上運輸的走貨的販子,更苦了普通百姓。」凌言嘆道,接過了報紙看。
「季大元邀請陳著調停直系與皖系的矛盾……」凌言看著報紙,道。
凌寒伸手,凌言就把報紙給他了。凌寒看完,順手扔開了報紙:「季大元這真是被杜總理逼得走投無路了,昏招迭出……又是大戲開演,這災禍,可比這大雪遭殃多了!」
蘇卓然拿過報紙,看了看,並看不出凌寒所說的意思來,有些茫然的看著凌寒:「何以見得?」
「杜祥和辭職之後,號召皖系的管轄部隊宣布獨立不服從季總統的命令;他們又召集北洋的舊人,之前的部署在接下來的議會反對季大元和陶松山,現在季大元只能藉助其他的人來抗衡杜祥和……陳著影響力是有的,部隊也是驍勇善戰了,不過,他是什麼意圖,他又肯聽季大元的話?未必……」
凌寒點評著。
「報紙上說許遠征從滁州會議回天津了,看來誰都在拉攏陳著,陳著也是人物。」蘇卓然道。
凌寒不由得皺眉。
許遠征已經到天津,那麼,就可以到北平。凌寒一直懷疑許遠征要挾綠蘿,所以,想著趁許遠征還在滁州的時候,帶綠蘿到奉天。然而,許遠征回來的太快了,他們又被大雪圍城一下子走不開。
「倒是章帥一直堅持在關外啊……」蘇卓然又道。
雲清點點頭:「父親一直堅持著發展故土,不能把財力人力物力都耗用在戰爭中。關內局勢混亂,所以,東北軍還沒有考慮入關。當然,東北軍的實力和影響力也不足以抗衡關內的諸軍……無論是直軍還是皖軍,都是當年小站練兵的北洋嫡系,東北軍遠不及。」
雲清說的坦蕩。
發展故土,發展經濟教育,不貿然擴張,父親的思想也是雲清很支持的。看似莽撞的草莽英雄其實是非常謹慎的。所以,他也一心的為父親在秦皇島打拚。
綠蘿自告奮勇的做菜,綠蘿的手藝很是不錯,幾樣家常菜,也炒的有滋有味,得到眾人的讚賞。雲清開玩笑說著,綠蘿回去東北可以跟自己的夫人文娟探討一下做飯的秘訣,因為文娟特別喜歡研究廚藝,講究營養搭配有講究色香味俱全……雲清的語氣,不管在綠蘿、凌寒還是在凌言等旁人聽來都是友好安慰的。
綠蘿羞澀的笑著,一如溫婉的普通女子。
吃罷飯,天氣晴了些,綠蘿因著前幾日幫凌寒裁了衣服,要去取衣服。本來凌寒說只要邵陽去拿就好了,綠蘿又擔心有需要改動的,還是自己去取比較合適,凌寒便依了讓邵陽送綠蘿去裁衣店。
裁衣店就在眼前,邵陽的車速降低,就要停穩的時候,幾個玩雪打鬧的小孩子猛地就挑出來了,其中的一個小孩子沒有看到車,背著身子直接撞向車子。邵陽剎車,然而,雪地里剎車也是打滑的。小孩子一下子被撞開。
車停穩了,邵陽和綠蘿連忙下車查看。被撞到的小孩子捂著頭嚇得大哭,頭上鮮血直流,瞬間染紅了地上的血。
邵陽和綠蘿都嚇了一跳。
不遠處,小孩子的父母跑了過來。
「你們跟我上車,我送你們去醫院!」邵陽急匆匆的說道,又轉頭對綠蘿說道:「綠蘿小姐,您自己回去吧,告訴一下少爺情況,我送他們去協和……」
綠蘿會意,連忙點頭。
事已至此,綠蘿也只能先到裁縫店取衣服。
裁縫拿出來一件棉衣和棉褲,綠蘿又量了一下尺寸,大抵沒有問題,付錢,抱著衣服往外走。
「小姐,給您看個東西……」綠蘿剛一出門,就有一個帶著西瓜帽穿著棉服的男子遞過來一個信封。綠蘿有些驚愕,打開信封,是幾張照片。看到照片,綠蘿瞬間一暈,差點摔倒!
那些照片是偷拍的,清晰度不是特別高,但是也足以辨認是綠蘿本人。而照片的內容,是她與不同的人在床上的照片,很是香艷。
綠蘿四望,剛剛給她照片的人就在角落裡抽煙,好整以暇的等她。
綠蘿強忍住眩暈,走上前去:「你要幹什麼?」
「小姐,跟我上車,我們許先生要見您。」男子道。
「許遠征?」綠蘿問。
男子點點頭。
綠蘿心中一灰,卻無可奈何,只得跟著男子走去。
男子引著綠蘿上車,車拐了幾個彎,停在一個書店的門口。
書店裝修很簡單古樸。因為下著雪,並沒有幾個顧客。
綠蘿被引到書店的二樓,有茶香,是私人會客的地方。
許遠征在一角看一本詞譜,看的很投入。
「許先生,綠蘿小姐到了……」許遠征身邊站的副官蘇澤喚許遠征。
許遠征向綠蘿施禮。
綠蘿抱著自己懷裡的衣服,略微的抱緊了一些。
綠蘿這很小動作,暴露著她的緊張,落在了許遠征的眼裡。
許遠征示意蘇澤出去,親自倒了茶給綠蘿:「綠蘿小姐不必怕,我們坐下來聊聊天……」
「你想怎麼樣直接說,我沒什麼可跟你聊的。」綠蘿說的率直。
許遠征看了看綠蘿懷裡抱的衣服,黑色的棉衣,顯然是男性的衣服。許遠征不由得一笑:「綠蘿姑娘今日一看如良家婦。」
綠蘿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你曾應了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到,非君子所為吧。」許遠征開門見山。
「貨應該是這一兩日裝箱,運抵橫濱。不日裝船出海,估計最快一周左右抵達青島港。關於此事的消息,我隨時向您報告了,也盡我全力了……」
綠蘿道。
「我需要準確的消息,提貨單上發貨的確切數量、種類,輪船的行程,到崗的時間……我需要和彭慶哲知道一樣的消息,我猜能夠提到貨!」
許遠征道。
「近千萬的軍火,彭慶哲會派重兵守護的……這是他的身家性命。我縱使能到那些信息,也怕於許先生大計沒什麼用處,而且,現在我的確有事情離北平……許先生,自答應了您去幫您探問的消息,綠蘿也全力去問了。請您放過我吧……」綠蘿道。
許遠征看著綠蘿,綠蘿是他很少見到的弱氣的樣子——是從內到外真實的弱氣,而不是裝扮出來的嬌弱。此刻,她不是那個忽而風情萬千的女子,她只是一個心懷著希望和恐懼的女人。
許遠征回過身手按在書卷上,微微一嘆。
「自古美女愛英雄。綠蘿小姐傾國美女,凌寒也是豪氣英雄,本該是英雄美女的故事,可惜,這人比故事要雜了許多……」許遠征道。
「綠蘿不只是美女,還有男兒的智慧。你說的都在理,我未必能夠拿到什麼,但是,這是彭慶哲的身家性命,我就虎口拔牙也沒在怕的!」
綠蘿抱著衣服的胳膊越發的緊了。
「許先生,我敬您,可是,您何必苦苦相逼……若是毀了綠蘿,許先生可真的能得到什麼?綠蘿不過是一條命而已,許先生軍人出身,翻雲覆雨殺人是何等小事兒,可是,這也不是許先生要的吧。」
綠蘿揚了揚頭,道。
大不過一死,用一腔血酬一人,也沒有後悔的。綠蘿的心意格外的堅定,便沒有什麼可怕的。
許遠征點點頭:「怕是世人都不會相信金屋的頭牌舞女竟然如此的剛烈,情真意切。我倒是明白為什麼凌寒為了你不惜背叛沐家了……我從沒有想到他居然做的這麼決絕,這一步算錯了,是因我錯識了綠蘿小姐。」許遠征點點頭,道。
他逼了凌寒一步,然而,沒有想到凌寒居然會叛出沐家,公然出入金屋。而綠蘿,旋即掙脫了他的掌控。
幸得,他許遠征從來是一個留後招的人!
「一個人死則死矣,倒是也輕鬆。何況,我也不會殺你。你要是放得下,自可以跟著凌寒去。天大地大,活下來不是難事兒。可是,我保證,你的那些香艷的故事會一直是江湖裡的傳說,你不在乎,不知道沐家是不是在乎,凌寒是不是在乎?揚城沐家可是名門大族。豪門逆子為了一個舞女叛出家族的故事,實在是精彩十分啊!凌雲蒼鷹折翼於風流舞女……這故事落在了鴛鴦蝴蝶派小說家的手裡,應該是連載多少天的好戲吧!」許遠征隨意翻著書,編故事一般。
綠蘿的目光中都是火:「你怎麼可以這樣的卑鄙?」
「你說什麼我不在乎。」許遠征翻著書,停下來看了幾眼。
「若是揚城沐帥知道許先生這個朋友是何許人也,知道漫天的醜聞是從何而來,知道許先生可以肆意的毀滅揚城的名聲,許先生還可以這樣的悠閑?」綠蘿道,她嘗試著任何一種,會讓許遠征有少許的在意糾結的法子。她使得人心,一個人只有在意,才會被牽絆。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綠蘿那些屢試不爽的套路,一時沒有能夠發揮作用。許遠征看的明白,哈哈大笑:
「別說是他揚城沐家的名聲,就算是許遠征的聲譽,我都沒有在乎過!我要做的事兒,任誰都不會影響……」
綠蘿心頭一顫。許遠征真是這樣的人,他手段非常。
「之前,我還覺得凌寒對你的真情很可笑,在我眼裡綠蘿小姐果真就是陪笑之人,迎來送往。今日方才覺得我錯了。綠蘿小姐有真情意,可是,綠蘿,你對一個人的真情是成全,不是毀了他……讓他跟你背棄家族,自毀前程,一個七尺男兒一生只為一個女人,這是你的愛嗎?」
許遠征道。
綠蘿沉默,不語。
「你道凌寒為什麼來北平?我告訴你實情。幾日前我在揚城,他打探我是否見過你,是否讓你幫我做事兒,我沒有直說他居然都猜到了。他叛出沐家不是為了凌晨打他,而是為了保護你。沒有你,他可以活得下去,可能會孤獨,卻更堅強,他依舊會娶妻生子,堂堂正正的生活。可有了你,他連他的家人,名譽都要放棄……然而,他還是來北平了……他待你,是泣血的真情意!」
許遠征道。在滁州,許遠征打電話給凌晨,就知道凌寒返京的消息。凌晨自責於自己的嚴苛,憤怒於凌寒的叛逆,然而,許遠征想到的是自己與凌寒的對話,凌寒始終咬定了他對綠蘿的威脅。
他並不知道細節,卻揣度著,用這樣話,去打動綠蘿。
綠蘿沉默著,然而,許遠征看得出來,綠蘿聽得進去自己的話。
「幫我去辦那些事兒,事成之後,合適的機會,我送你出國,我送他回沐家。凌寒不該是被束縛於籠中的鳥,他是目前技術最好的空軍飛行員,他有著過人的智慧和心胸,經歷了數年的訓練才到此。他出身名門,應該是富貴一身,聲名遠播。」
許遠征道。
這是他希望的樣子,那個英偉的年輕人,本該是逞著凌雲志展翅高飛的。
他利用綠蘿是重要的事情,但是,許遠征留下一個可用的人,是更重要的事情。
綠蘿咬著嘴唇,久久不能言語。
許遠征的話,說到了她的心裡,解釋了最近發生的種種和她的疑惑。
那個一身血衣拚死站在她眼前,說著自己無助落魄的凌寒,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明白,只有一無所有的凌寒,她才敢去接近敢去擁有。他不惜放棄了自己的一切,只是為了保護她。
若真是避居奉天,就再不會有那個傲人的沐凌寒了,有的是與她耳鬢廝磨的凡夫俗子。綠蘿知道,那並不是凌寒想要的。更何況,真的是面對家人的仇視,漫天的醜聞,他還會無怨無悔嗎?縱使是他無怨無悔,自己又情何以堪?
一輩子太長了。
綠蘿見慣了見異思遷,見慣了被日子消磨的夫妻情薄的模樣,假若他日終究會怨恨,會疏離,不如就讓他因著遺憾而永遠記得。哪怕是愛是恨,因著那遺憾,在他日後風光無限的時候,還會記得她。
就算是流離江湖,是身死異鄉,若是知道他曾經努力的理想一一實現,知道他所嚮往的都會得到,那麼,她也依舊是笑的。
綠蘿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我答應你,幫你去打探信息。貨船抵港口之後,我會隨船赴日本。也請許先生履行承諾……」綠蘿道。
記得十幾年前,那個初入軍校的少年,一直被欺負,可是堅硬的不肯倒下。他是有那麼堅定的理想抱負,才會那樣的堅強優秀,有那麼好的人生。
凌寒的一生,應該是豐富多彩的,不該只是束縛於一個人而捨棄全部。
算今生無緣。
綠蘿說完一句話,淚水潸然而落。
許遠征點頭,重重應下。
「你放心。我與沐家,都希望著他有錦繡前程!」
他這一次,賭贏了。因為他賭的是真情,那相愛的人,有著比命看的還種的真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