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取栗(2)
「這戲里的女主角是我的堂姐。我們出生自貧寒的家庭,幼時候被父母賣入了戲班,就在戲班裡唱戲為生。我們相依為命,認真學戲,盼著唱成角兒能有個安穩的生活。可是,我唱戲,被師傅打折了腰,為了給我治病,我十五歲的姐姐自願賣給了將近四十的元帥,進了大帥府,她的身價是三百大洋,買了她的一生。我的命是姐姐換來的……」秦揚天站在禮堂檯子的中央,已經滿臉是淚。
記者與觀眾都是軒然,攝影記者的閃光燈閃著,記者們奮筆疾書記下這著名大武生的故事。
「她入了大帥府,曾經深的大帥的寵愛,卻被一家人所嫉恨,備受折磨和苦楚。她育有一子,為了孩子,她不得不忍辱負重的生活。可是,二十二歲那年,如花的年齡,她被污衊與大帥的大公子有染,無力辯白,她自殺以血的方式自證清白……」
秦揚天說的咬牙切齒,怒極,眼中是如火燎原一般的仇恨。
「我與姐姐雖然出身貧寒,卻是堂堂正正的做人。我們起早貪黑的學戲,早上雞沒打鳴就吊嗓子,晚上睡覺都是睡在懸空了的凳子上練腰身兒,冬天師傅潑了水我們在冰面上練功夫……就和著咱們所有的窮苦兄弟一樣的,為了腹中不餓,忍了千般折磨,沒權沒勢,只是想著做個人。咱不是戲文里的英雄,卻是漢子……我一生受了姐姐的大恩,必得為姐姐討一個公道。敵過不人家權勢顯赫,就算是血灑在這揚城,我也得說出來……」
秦揚天的話,深得眾人的共鳴,便有不少人為秦揚天叫好。
「秦老闆是好漢!就是戲文里唱的那重情重義的漢子!」
「別管哪家元帥,也不能草菅人命的!」
「到底是哪家大帥啊?」
「是啊,這到底是哪家的故事啊?」
圍觀者的興趣更是高漲。
秦揚天努力的平息著自己的氣息,伸手擦去了自己滿臉的淚水:
「這戲文里的大帥府,也是煊赫了多少年了。他們是地地道道的偽君子,跟著清朝是巡撫,到了民國是督軍,沒有半點忠義也不講什麼道義,誰給權力就立馬改換旗幟,驅使著咱們百姓家的兒郎為了他們的權力南征北戰,不顧人性命……」
烽火亂世,秦揚天說的,可謂是句句入人心。甚至有人如他在台上唱戲一般,給他叫好。
秦揚天頓了頓,提高了聲音:
「這大帥府就是揚城的沐大帥府,這故事裡的大公子,就是你們二十幾歲繼承帥位的沐凌晨督軍……」
「啊?沐帥?」觀眾更是軒然。
「你造謠,胡說八道!」凌豪怒極,站起來大喝。
凌豪的舉動引來人的注目。
秦揚天並不惱怒,只是望著他:
「沐四公子,你並不知道,你便是這戲里,那個自殺的小妾的兒子啊!」
「你胡說!你不要在這類造謠生事,敗壞我家名聲!」凌豪嚷著。
酒店外面有些熱鬧,恰是凌晨等人的車停在外面。凌寒與凌言也正下樓去迎接。
秦揚天一笑,指著外頭:
「沐督軍一家人都在外頭,大家一問便可知道真假……沐公子,你去問問你大哥,你和你家三個哥哥可是一母所生?」
秦揚天走到凌豪的近前道。
「你去問問,你的親生母親是怎麼死的?是為什麼死的?你看看你那個令人敬仰的大哥,怎麼說?」
凌豪瞪大眼睛,連連搖頭:「我不信,不信你說的……」
凌豪半分都不信他的壞。他們兄弟之間感情那麼好,母親待他也很好,他們有一個溫暖的家庭,不可能有這樣違背人倫的骯髒故事。
外面的凌言與凌寒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時期,看有人涌過來,也只當是戲結束的有些晚,不以為意。
「大哥……康參謀長……」凌寒與凌晨,軍隊中的幾位將領打招呼。
恰這時候,沐家家族的幾位長輩也過來了,凌言也連忙上前與迎。
及至這時候,記者和圍觀的群眾將他們堵在了門口,團團圍住。
「沐督軍,沐督軍,請問您,十六年前,沐老帥是否有一位侍妾自殺?」
「沐帥,據說這位侍妾自殺,是傳聞與您有不軌之事,所以自殺的嗎?」
紛亂中,凌晨等人皆楞在當地。
似乎有記者看出來幾位老人是沐家的親戚,問:
「您是沐家家族的人嗎?是不是沐元帥府里當年有個侍妾自殺?」
「沐督軍,您看看,這個《梨園女兒淚》是寫的您家裡的故事嗎?」
有一名記者遞過來一本雜誌。
「沐帥,沐帥,您的父親是否有一位與您年紀相當的侍妾啊……」
記者們紛紛擾擾的問著,雜誌和話劇的宣傳頁紛紛擾擾的仍在了凌晨、凌寒等人的身上。
「大哥,要不然您先離開,這裡我們善後?」凌言問道。
凌晨站在中間,冷眼看著混亂,卻是最快的鎮定了下來。
「諸位!沐凌晨是一方守將,國民政府的大員,受國民政府任命,為揚城所託,守衛地方的安寧。沐凌晨守土有責,為政有責,若是有差池,當向政府與民眾負責,但是,沐家私事,不幹軍政,我不會回答一字。」沐凌晨朗聲道,臉色鐵青,再不看向記者與圍觀群眾,只是俯身與康健、以及眾多部署拱手:「凌晨考慮不周,今日有此意外,先不能招待大家……凌寒,護著大家離開!」
凌晨喝著凌寒。
混亂中,凌寒抬眼望見了秦揚天,驟然明白其中問題所在,也更是震驚不已。秦揚天的身邊,還有已經呆若木雞的凌豪。凌寒恨不得抓過秦揚天找他說明白,卻被人擠的不能動彈。此刻聽著凌晨吩咐連連點頭,與幾名軍隊的青年將官護著大家往外走。
「四叔公,五叔公,對不住了,請先離開……還有各位族人,請大家顧惜沐家名譽,家族私事,斷沒理由為外人說道……」凌晨連連拱手。
家族的人也應著,在凌晨與將官等人簇擁下離開。
混亂中,季雅和理智的拽著凌豪奔向凌寒的車,凌寒也顧不得多問,讓凌豪先上車。
儘管是記者們還是不甘罷休的圍堵著凌晨等人,但是,到底揚城軍的將領們更是訓練有素,幾個人拽來了擋路的人,然後紛紛上車,疾馳而去。
一片混亂中,赴宴的諸人簡直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凌寒的車是最後離開的。
凌言安排徐穎姍與陸曼卿隨明俊的車先回家,看著酒店沒有滯留的客人,旋即與凌寒一道回家。
凌豪的身體有些抖,他的手裡攥著那本雜誌和話劇的宣傳冊,他似乎是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攥著那本雜誌了,手指節發白,雜誌偶讀被攥的團在一起。
季雅和握著凌豪的手,很是憐惜。
凌寒開著車疾馳著,並不說話,臉色很是難看。凌言也不由得嘆息。
沐公館,凌華陪著並沒有出門一無所知的小鳳依舊在房間里坐著,韓燕哄著書瑤和自己的兩個孩子到房間看書去,其他的沐家一家人都聚在客廳里,或坐著或站著十幾人,並沒有一人說話,靜的聽得到怦怦的心跳聲。
一場滿月宴,竟然以這樣鬧劇的方式收場,實在是很丟人。
凌晨在客廳里,臉色很難看,座中人噤若寒蟬。
凌寒車剛停穩在院子,便跳下車快步與凌言一起跑進了客廳,及至到了客廳,又放慢了步子,緩步走到了凌晨的近前。
「大哥……」凌言與凌寒兩個人的聲音都有些低。
他們被安排提前至酒店做籌備,卻考慮不周,出現了這樣的情況,自然他們是要負責任的。
凌晨站起身,看著眼前兩個弟弟,眼中都是冷意。
「對不起,大哥……」凌寒抬眼看向大哥。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凌晨一個耳光重重的扇向了凌寒。
凌寒眼見著怒極的大哥揚起手,卻不敢閃躲。儘管是有些防備,卻沒有料到凌晨出手及重,一個耳光打的凌寒身子一晃,趔趄了一步,差點摔倒。他扶住了茶几,才站住。及至復又站直身子,凌寒只覺得半邊臉已經麻木,耳朵也嗡嗡的響,嘴裡一陣腥咸,卻是出血了。
「大哥……」旁邊看著的凌言也是驚呼。
客廳里的眾人也都是一震,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凌晨如此的憤怒,出手打人。
曼卿雙手交叉著緊握,偷眼去看凌寒,心中疼的抽搐。只是凌寒平息著氣息,依舊的神情嚴肅恭順。
凌晨卻只是冷哼了一聲,坐在了沙發上。
「大哥……」凌豪此時也緩緩的走了過來,看著屋裡的眾人,神情依舊有些獃滯。
「先散了吧,大家回房間休息吧。羅嫂辛苦一下簡單準備點晚飯吧……」凌晨道,語氣倒是平和了些。
「嗯嗯……」羅嫂連連應著,與沈媽和劉嫂兩個傭人一起去廚房收拾東西。
徐穎姍路過陸曼卿,示意一直看著凌寒的陸曼卿一起走,曼卿雖然是不舍,也明白此刻是不合適在這裡了。明傑看著凌言與凌寒滿臉的同情,卻又被大哥明俊示意著離開。
「凌豪,到我書房裡說話吧……」凌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