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劍出鞘(2)
雲清自奉天返回秦皇島的時候,神色謹肅。
從他的臉上,大家也看出來形勢嚴峻。大戰在即,每個人心頭都是巨大的壓力。再怎麼樣的戰爭動員,再怎麼樣激勵豪情,那種壓迫感都是無處不在的。
作戰的部署已經確定,可以預見的是,一聲令下之後,又將硝煙滾滾。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生與死,皆在一線之間,一時之間。甚至,無關乎是士兵還是將軍;無關乎是戰爭中的將士,還是無辜的平民。
會議部署結束,雲清示意凌寒留下來。
「你來秦皇島也不過是為了綠蘿,卻教你無端的捲入戰爭,實不應該。我調你在秦皇島留守吧。」
雲清道。
凌寒略是詫異,搖頭:
「少帥不用這麼講,我來秦皇島時候,便知道少帥一定護我周全;我既來了秦皇島,少帥也無須客氣。是形勢如此,你我之間再多考慮計較,不是生分了嗎?」
凌寒說的坦坦蕩蕩。
雲清與凌寒皆是不同意出征的,然而,形勢比人強,雲清已經無從選擇。
「父親本就意在關內,昔日的盟友羅震在他眼裡,也與杜祥和無差別。其實,杜祥和為人寬厚,更有政治智慧,能夠平衡四方,還有許遠征謀划縱橫捭闔,能夠穩住時局。羅震的政治經歷遠不及杜祥和,父親早容不得他了……」
雲清道。
羅震是一介武夫憑著作戰英勇稱雄一方,更有楊倍磊這樣的名將輔佐,武力實力是很雄厚的,然而就真正的政治謀划來講,與杜祥和天壤之別。章林峰與羅震為一時利益尚可以委曲求全一時,然而,時間日久,利益衝突之下,他們的矛盾日益尖銳。更有背後,各自支持的日本與英美,不斷的挑撥慫恿,這一仗,幾乎是不可避免。
「這些不是我們能夠做主的事情,雲清哥也不必太苦惱。若我們真勝了,若是他日,雲清哥主導政局,還百姓一個太平富裕不是更好。」凌寒道。
就實力而言,章林峰是最有可能統一北方,甚至統一全國,結束戰亂的人。而章雲清無疑會有重中之重的位置。只是,這是樂觀而遙遠的夢想,凌寒與雲清相視一笑,皆是苦笑。
「我與楊倍磊將軍在湖北荊州的時候,有過會面。他曾經馳援荊州,隊伍整肅,行動迅速,是很有戰鬥力的。真的是要打起仗來,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困難。唐淮將軍與曲敏英將軍都是老將了……」
凌寒道。
話沒有說完,但是雲清也是可以理解的。
東北的老將們都是土匪和打土匪起家的,陣地戰白刃戰未必輸誰,不乏勇氣豪氣,但是,真在現代化戰爭中,很可能吃虧。
雲清點點頭表示明白。
凌寒揚手,雲清也揚手擊掌。
「兄弟,謝謝你!」雲清由衷的說道。
凌寒報之以淺笑。
綠蘿幫凌寒收拾行李,卻也發現其實並沒什麼可收拾的。
他們自揚城來秦皇島,便是匆匆忙忙,沒有任何行李。而到秦皇島,雖然做了幾件衣服,卻也是秋季的衣服。西服自不必帶著去戰場,眼瞅著,天氣漸漸涼爽,便該是裁冬衣的時候了,凌寒也不過有兩件新買的毛衫而已。
凌寒笑著從後面抱住綠蘿,擁她在懷裡:「別忙活了,我自己裝進去就行……我今晚得回軍營,明天就出發了。」
綠蘿也停手,握住了凌寒的手臂。「再有幾日就重陽節了……」
「哪有什麼年節,只是要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怕是更孤單吧。你的事兒,處理的妥當了,就去奉天吧。雲清的太太是個很溫厚的人,你跟她一起還做個伴兒。雲清家裡小孩子多的很,也熱鬧。」
凌寒在綠蘿的耳邊說道。
「我等你回來。」綠蘿道。
「安全么?」凌寒還是有些猶疑。
「你在前線,他們也不能要挾我什麼,不會有事兒的。你只管放心的去打仗,記得平安回來。我會一直等你。」綠蘿道。
凌寒緊緊的抱著綠蘿,兩人相擁著,感受著彼此的溫度。他們是這驚濤駭浪中的彼此的依靠。
「凌寒……」綠蘿輕輕道:「我時不時總是在想,要是沒有我,你便不必受那麼多苦楚,也不必被人脅迫,不必來秦皇島,不必做這些。為什麼會有我?」
綠蘿嘆息著。
凌寒抱著綠蘿的手一僵,旋即將她轉過身來。
凌寒看著眼前的人。綠蘿依舊的美艷動人。不是往時那般的光彩照人,艷麗奪目,而是從沒有的羸弱可憐。她是最明艷美麗的花,凄風苦雨之後,蒼白殘敗,卻依舊透著不一般的美。經歷了時光,經受了摧殘,那明眸滿滿的凄寒,依舊直抵凌寒的心底。
「綠蘿,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你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我也從沒有後悔過認識你。你這樣說,不是因你害我,怕是因為我教你失望了吧。」凌寒看著綠蘿的眼睛,說道。
「不,我真的沒有希望過。你給了我最大的希望和期待,只是一旦有了期待,便有忐忑不安,有擔心恐懼,甚至,有嫉妒……是姐姐太為難你。你足夠好,從不曾叫我失望。」綠蘿抬手撫摸凌寒的臉頰。
綠蘿的眼睛中有愛的光,不是男女的私慾,是滿滿的關切與愛。甚至,真如綠蘿自稱的那般,就是姐姐對弟弟的愛。
凌寒苦笑,放開了綠蘿。兩個人太過了解,一舉一動,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是明白彼此的。凌寒的很多的責任,不能夠全部拋開。他當然知道,綠蘿希望他守候在她的身邊,日夜相伴。他明白綠蘿的擔心與不安,與彼時相隔千萬里的守望不同,眼下,綠蘿只有自己。那牽挂與擔心便會如影隨形,成為她生活的全部。
這是凌寒所不願意看到的,然而,卻終不能因為她的擔心而逃避他應當做的事情。
這片故土和這裡的人,這個世界,留給她的傷害遠遠多於愛,她僅存的依賴與愛太少了。
只是,就連自己也不能完全如綠蘿的期許。
凌寒沉默著自己收拾著衣服,默不作聲。
「你放心吧,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等你回來。」綠蘿道,自顧自的頭靠在凌寒的肩頭,挽著他的手臂。
凌寒沒有再動,任由綠蘿靠著。
伊藤翻看著綠蘿交給他的幾頁紙,抬眼看著綠蘿,略是有疑問:
「你能確定這是真的嗎?怎麼知道這是真的?」
「我也不確定這是不是真的。」
綠蘿冷冷的笑了笑。「我能找到的便是這些了。在他的書房裡找到。最後那一張是關於空軍大隊的軍費的預算。至於這是不是真的,有沒有遺漏我還真不知道,你要是不相信,那就當它是廢紙撕了也罷。你要是覺得我是騙你的,那你就殺了我,我在你面前手無寸鐵。」
綠蘿反應激烈言辭狠厲,伊藤有些尷尬:「我怎麼會有那樣的意思,我只是害怕你是不是會被凌寒利用。若是他有心給我們一些假的消息,那便會徒增麻煩了。」「我是按照你們的吩咐去做的。是你們認定他會對我始終如一,會真實真誠的。他對我也確實沒有防備,我才可以順利的拿到這些。而如今,反過來又是你們覺得他在故意欺瞞我,你讓我如何去做?你要說的這些我不知道,我從沒那麼想過。如果要真是那樣想的話,那我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你拿到什麼也沒有意義了。」
綠蘿冷冷的回擊,沒有任何的辯解。
「我相信你,以綠蘿小姐對一個男人的了解和誘惑,任何人,尤其是男人都會服服帖帖地跪倒在綠蘿小姐的石榴裙下,都會是坦白坦誠的。我替橫山先生謝謝你了。綠蘿小姐所做的功績,會得到我們大和民族榮耀的勳章。」
伊藤諂媚的說道,語氣柔和了很多。
「把葯給我,我要的不是勳章,是葯。」綠蘿說道。
「雖然還有幾天的時間,不過確實我把針帶來了。我先給一個小姐打一針如何?」
伊藤道。
「我上次怎麼說的就怎麼做,其他的點子,你想都別想。要不然的話把葯給我,要不然的話,你就等著見我的屍體。」綠蘿冷冷說道,目光直盯著伊藤。
如果目光能殺人,伊藤也覺得自己要被眼前這個艷麗的女人殺死了。可惜,實際上她終究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被自己控制的女人。
伊藤獰笑著。伊藤極少有表情,從來都冷冷的設色。此刻,他的笑容有點像木偶的笑,格外的僵硬,醜陋。
綠蘿嫌惡的扭過臉,不去看他。
「你幹嘛要那麼心急呀?我們還有長久的合作,還有未來,我知道綠蘿小姐捨不得死的,您有這樣信賴你、愛你的人……我相信綠蘿小姐是更嚮往美好的人生的。」伊藤道,對綠蘿的嫌棄也不以為意。
「那我告訴你,我寧願死也不想受你的脅迫。我寧願沒有未來,也不願意我的未來任你擺布。我十幾歲受訓,我該做什麼我自己知道。不是你這種小人可以任意擺布我的。」綠蘿道,一如既往的驕傲。
「但是橫山先生,還有軍部,已經不相信你了。沒有人能夠相信,沒有束縛的情況下,您依舊是知道該做什麼。綠蘿小姐,請別心急,您需要用更多的工作來證明自己的忠心。」伊藤道。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等著我死吧,那時候,並不會有人為你做什麼了。」
綠蘿轉身而去。
伊藤楞在當地,眉頭緊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