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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城血淚(4)

  曼卿回到了床上,將很多葯流進了垃圾桶,看著剩下了不多的液,又自己紮上了液,安靜的等一瓶液輸完。


  期間護士來查房,似乎是沒有發現什麼,亦或者發現了也只當不知道。


  曼卿側臉看著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愛人,凌寒的睫毛很長,低垂著在眼瞼上有一層細微的陰影,清瘦的臉頰越發是顯得輪廓很深。他的神色很平靜,一直沉默著,身體一動不動。


  結婚兩年多,曼卿足夠的了解凌寒的性格,他從來是外表沉靜甚至有些冷傲的人,但是內心卻深情而澎湃。越是激動,痛苦的時候,凌寒反倒是一句話都不會,只是咬牙苦撐著,沉默著。他壓抑自己的痛苦,從不會嘗試向別人說。曼卿記得有一段時間,凌寒過的太過煎熬,在夜裡哭醒——他實在是一個內心很感性的人。


  曼卿知道凌寒看到在想念綠蘿,也許很自責,他沒有為了綠蘿去妥協。他的身體僵直著,是強硬的坐著的姿勢。


  這是她的愛人,看到他的傷心,她一樣的傷心難過——哪怕是他的思念,因為另外一個過分美麗的女人。


  曼卿忍不住向凌寒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曼卿的手上輸液,一晃動帶動了藥瓶也在動,驚動了凌寒。凌寒扶了曼卿一下:「怎麼了?你要幹什麼?」


  曼卿搖搖頭,只是手指輕輕的拉住了凌寒的手。凌寒的手,冰涼。


  彼此對視中,凌寒也讀的到曼卿眼中的關切,溫柔與愛。


  「我沒事兒。」凌寒道,他的目光很平靜,眼裡是深如海的悲痛。


  輸液瓶子里的液已經不多,凌寒幫曼卿叫來了護士,拔了液,然後又找那個在車裡休息的年輕軍官送他們回去。


  車裡,曼卿靠在凌寒的肩頭,兩個人的手緊握著。旁人看來,是曼卿虛弱的靠著先生,沒有人知道,他們經歷了怎麼樣的抉擇與驚駭。


  ————


  次日清晨,曼卿和凌寒就以去辦事的名義離開了酒店。二人去往南方軍所在地,在軍營去找那位叫朱偉的同鄉。朱偉興奮地說,剛剛一個小時前,總司令江文凱已經進濟南城,目前濟南已經大部分由南方軍控制。南方軍正在與日軍進行協調,要求他們撤去工事,離開濟南。


  知道江文凱已經到了濟南,並且就在軍營,凌寒連忙表明身份,要求去面見江文凱。朱偉知道凌寒的身份,略有些不悅:


  「兄弟,你這個就不厚道了,你這怎麼都不說呢?你現在說你又讓我拿什麼信?你?」


  「兄弟,對不起,當時沒有能夠實言相告。那會兒情況混亂,我也是來辦私事的,不過我現在真是有要事要見江先生。我與江先生是舊識,他知道一定會見我的。」凌寒解釋道。


  「你與江先生是舊識,但是,戰前我們還是敵人呢,你若是對他有什麼不利,我怎麼交代?」


  凌寒無奈的把自己的槍拿出來:「這樣可以嗎?我手上沒有任何的武器,不足以對江先生有什麼危險。」


  正在此時,南方軍的外事官員齊偉民走過來。他曾經是文詩英的秘書,凌寒與他有一面之緣。見到凌寒,齊偉民也很是詫異。凌寒解釋,並要求見江文凱。齊偉民表示理解,代為傳達。凌寒顧不得再跟朱偉多解釋,只是拱手表示著歉意。


  會議室里,江文凱正在與部下商議,關於要求日軍撤離濟南的事情。


  「我一路過來,在很多地方,見到他們在設置著工事,布置移動電網,堆放沙袋,並且嚴禁我們的國民進入,這不是豈有此理嗎?告訴他們他們,這些行為是侵略行為是佔領行為,要求他們必須在3日內撤出所有的工事,撤離濟南,不然的話我們將他們視為是不友好的戰爭。」江文凱嚴厲的說道。


  「可是,日本人說他們只是保護僑民。他們說沒有任何不友好的行為。」之前曾經與他們有過接觸的,一名部下說道,並且拿了一張傳單給江文凱看,傳單上寫著是日本發布的信息。


  「濟南一處,中外雜居,戰線縮小,有所擾亂,良民恐慌。日軍臨此,固期保護日僑,而日僑混在華境,日軍保護之法,不得不選擇中外僑期一併而護,實為常法。本日緯十一路日僑萬屋商店、大馬路日僑山東倉庫會社、二馬路航空處,緯十一路總監部製造處等,流氓便襲掠一空。日軍治擾,流氓誤損其命,誠可憫也。由來日軍不放空彈,不用空喝,無論中外不逞,若有接近日軍所守地域,非有預先派人表示誠意,不然槍殺不論。特此布告。」


  江文凱氣的冷笑:「胡說八道,強詞奪理。」


  正在此時,齊偉民帶著凌寒與曼卿過來,雙方互相了解了一下情況,凌寒開門見山的說自己在醫院的所見。


  「日本人在做細菌試驗,他們甚至想用病人和普通的醫生護士感染沙門氏菌。他們是毫無人性的,必須把他們趕出濟南城。」凌寒道。


  「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說話的立場?」


  南方軍與北方軍作戰已久,凌寒的身上貼著的是軍閥的標籤。很多人對他很不信任。


  「在日本人面前我們都是中國人,都是同胞,我沒有任何的惡意。」


  凌寒坦承的說道。


  江文凱點點頭:「我相信你。這個時候咱大家不必爭論了。沐先生之前與文先生即是忘年交,曾經資助過我們的革命事業,沐先生是絕對可信的人。沐太太曾經救助過我,也曾經為我們的革命事業做出過卓越的貢獻」。


  有江文凱如此信誓旦旦的作保,也沒有人再懷疑凌寒。


  「濟南商埠本是中國領土,日本竟敢公然出面聲稱保護,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齊偉民道。


  「什麼流民事件?」江文凱問道。


  「今天早晨,有個饑民,到緯十一路中國人開設的食品廠內拿了點吃的,被日本兵看見槍殺!」齊偉民回答:「他們是強詞奪理。」


  江文凱怒目圓睜:「你去通知日軍,請日本駐濟南領事來司令部談判」。


  江文凱義正辭嚴,果敢勇為的安排著。


  儘管凌寒素來對江文凱印象不是很好,總覺得他太過於隱忍,陰謀,但是看他在這樣的事情上如此的果決,也心生佩服。想想之前他們見到還曾經大打出手,江文凱比凌寒大近十歲,自然遠不是凌寒的對手,幾乎是被凌寒按倒揍的。而如今江文凱身居高位,也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光風霽月,並沒什麼介意,凌寒甚至覺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曼卿,凌寒,我暫時顧不得你們。剛剛佔領濟南,我還有許多地方要去查看,有許多事情要安排。齊偉民主任暫時負責交涉事務,在交涉署辦公。你們現在在那裡先休息一下,還有我們的保護你比較安全。曼卿懂日語,或許還能幫得上交涉公署的事情。」江文凱周全的安排著。「凌寒說的很對,現在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一定會把日本人趕出去。」


  「好。」凌寒道。


  凌寒與曼卿暫住在齊偉民的交涉公署。次日,又隨齊偉民到司令部。


  日本領事如約前來談判,江文凱依舊很嚴肅強硬,他正面提出要求說:


  「貴國士兵在濟南市區高築防禦工事,實是引起我國人民之惡感,易招糾紛。為防止意外衝突,請貴軍先行撤除一切防禦工事。」


  日本領事沒有往時的趾高氣揚,當即回答道:「總司令言之有理,我軍馬上照辦。」當天晚上,日軍在濟南馬路上建的防禦工事迅速撤去,日軍撤回原駐地點,濟南城內頓時不見日軍巡邏車蹤影。


  齊偉民約了朱偉與凌寒曼卿查看日軍撤去防禦工事的事宜,凌寒真誠的向朱偉反覆致歉,朱偉便也笑笑。


  「看在你是同鄉的份上,我就不怪你了。不過,你看,我們南方軍一來,日本人就都撤走了。你瞅瞅賀定濤他們乾的叫什麼事兒?引狼入室,現在屁股尿流的跑了。就這點,我們比你們什麼章帥厲害多了吧。就算是你們家,也一直是死守揚城,不肯半點多出力的。」


  朱偉很是直爽,看著日軍撤去的工事,他心情很是痛快。


  評價章帥如何,誇獎江文凱如何,凌寒倒是不介意。不過,說大哥,凌寒很是不情願。


  「揚城這些年沒有遭受戰爭,安居樂業,才有你能夠安安穩穩的去讀軍校,沐家付出的心血一點都不少,你是軍人,也該知道不打仗又不被屠戮,這來的有多難。」


  「是了是了,你們沐家居功至偉。」朱偉笑道。


  「是保衛鄉土的子弟居功至偉。」凌寒笑道。


  時日,春風有暖意,圓月高照,碧空朗朗。他們隨意的走在濟南的街頭,有揚眉吐氣的驕傲和信心。他們遠遠不能料到,只隔一夜,這座歷史古城遭受怎麼樣的災難,那戰火的陰霾,足以使這個城市在很久很久的時間,再沒有那樣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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